作爲初來乍到的異鄉人,夏家人對吉祥縣的適應程度算是最快的。胡家和趙家稍遜色些,但也不差。
然而從新年開始,到正月十五這段日子,一直有種淡淡的憂傷,隱藏在全家湊在一起過年的表象之下。
夏老爺子和周氏,偶爾也會睡不着, 輾轉反側,懷疑自己當初要搬遷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有些輕率。
這種情緒,在吉祥縣的官差來收稅的時候,最爲洶涌。
他們在北關鎮已經交過一次秋稅,到了吉祥縣,卻竟然要把同樣的稅再繳一遍。
好在吉祥縣的人很多,每年也有不少人流入, 徵發徭役之類的事情,完全可以用銀錢替代,並不需要競爭出錢代役的名額。
而且,吉祥縣的確是個繁華的所在。
平日裡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店鋪林立,商業繁榮。
甚至連早晨起來,你想要打水洗臉,都有那模樣乾淨齊整的小販,輕車熟路地挑了擔子,賣燒好的、送到你家門口的熱水。
一臉盆熱水,只需一個銅板,卻省了生爐子的麻煩事。
好多人都願意舍了一文錢,偷這個懶。
每天早晨,賣熱水的小販吆喝着到衚衕裡穿街過巷走一圈,把兩大桶熱水賣完,也能輕輕鬆鬆地收入幾十個銅板。
運氣好的,趕上打賞, 還能再多賺一些。
據說這做派,是從京都流傳過來的。
京都周邊幾個縣城,都有樣學樣。京都裡的大人物的享受,周邊郊縣的小人物,也能照貓畫虎一番。
同樣是因爲跟京都離得近,吉祥縣的新年夜和正月十五元宵節,都放了一場盛大的煙花。
五顏六色、爭奇鬥豔。
火樹銀花不夜天。
夏家人大飽眼福之餘,心裡的忐忑不安,也放鬆了許多。
吉祥縣的人,日子過得這樣好,雖然處處都要錢,但到底比隔三差五就打仗的邊關苦寒之地要來的舒坦。
過了元宵節,夏稻花的“稻花香”重新開業,卻再也不復年前的盛況。
每日裡客人都不多,也就能零零碎碎地賣出去些糖果、點心、酒水、小菜之類。
營業額即便往多了說,一般都不會超過三十兩。最少的一次,竟然一整天都沒有開張。第二少的一次,只賣出去了一小包點心。
其實,這收入倒也不算差了。
只是之前大規模採購年禮的那些人, 給夏稻花養成習慣了, 以至於她現在看到十兩以下的銀子, 都有點無動於衷, 情緒上絲毫不起波瀾。
正月的最後幾天,“稻花香”又迎來了一波客戶。
也是採買禮品的,重點多集中在點心、糖果、酒水上面。夏稻花一問,原來是爲了二月二送的禮。
她印象裡二月二的習俗好像是吃豬頭來着……於是夏稻花就緊急上新了一批醬滷豬頭肉和豬耳朵。銷量竟然還很不錯。
日子一天天滑過去,吉祥縣比北關鎮暖和得多,很快就進入春暖花開的季節了。
夏大郎和五郎都開學了。
夏大郎進了吉祥縣的官辦書院:平安書院。
五郎進了一傢俬塾,名叫啓蒙學館。
先生是個五十餘歲、留着一把花白的長鬍子的舉人,姓莫,做過幾年官。後來實在適應不了官場的種種潛規則,乾脆在這吉祥縣開了個私塾,做起教書先生來。
啓蒙學館不大,裡面只有兩個班。
一個是入學年齡不限的初級班,以像五郎這麼大的少年人爲主。但也有四、五歲大的蒙童,和十七、八歲,但開蒙較晚的新生。
另一個是入學年齡在十五歲以上,有一定基礎,以考秀才爲目標的學生。
夏大郎已經是秀才了,啓蒙學館這點水平,自然滿足不了他的需求。想要考舉人,他只能去讀平安書院。
開學這一天,夏稻花給夏大郎和五郎各準備了一個書箱,仿古藤編款。內部有放書籍和筆墨紙硯的分區,外面帶輪子、拉桿、揹帶,和把手。
可以隨着自己的心意,揹着、拎着、拉着走。
兩個書箱除了顏色不同,裡面放的書不同,連筆墨紙硯都是一樣的。
湖筆、徽墨、宣紙、端硯。
收到這份禮,夏大郎愣怔了一下,雙目有點泛潮。但他很快眨了眨眼,就把那點子溼意眨了下去:
“稻花妹妹費心了。”
“都是一家人,大哥不必客氣。”
夏大郎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把這份情誼記在了心裡。他已經有幾分明白,爲什麼二郎面對稻花的時候,面色會格外溫柔了。
梨花、稻花、菱花三姐妹親自把五郎送到了啓蒙學館的門口,在外頭安安靜靜地站着,看着他進了學堂,才轉身離開。
三個年齡各異的小美人兒這一亮相,夏五郎頓時成了啓蒙學館裡最受歡迎的新生。
梨花的個頭又竄了一竄,纖細的身材也開始發育了,已經有了幾分風姿綽約的意思。
即便她板着臉的時候,的確帶着一股子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卻依然阻擋不了那些忍不住偷偷追隨她的目光。
夏稻花的模樣,其實也算得上俊美。
但在梨花面前,一般程度的美貌,難免會淪爲綠葉。
菱花還是小孩子,因爲貪嘴愛吃,夏稻花又經常忍不住額外投喂,近期已經有愈來愈圓潤的趨勢。
但她的五官,都有幾分幼態,臉蛋越是圓潤,便越是可愛。
這娃將來長大了,必然是個豐滿型的美人兒。
三個小美人兒站在一處,自然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偏偏三個人的氣質都很特別,各有所長,讓人只覺驚豔,卻難起褻瀆之念。
啓蒙學館裡的小小少年們,一個個都躍躍欲試地往五郎跟前湊。即便並沒有什麼綺念,也莫名地想先跟他混個臉熟。
五郎一貫性情平和,對他人的主動示好,也都大大方方地接着。很快就跟熱情的同窗們,建立起了友情。
夏稻花帶着梨花和菱花回了“稻花香”。
店裡沒什麼人,有兩個夥計在嚴肅地站在迎賓處,另外兩個夥計自發地在清掃地面。
三姐妹走進店裡,夏稻花發現,自己經常坐着看店的位置,桌面上有一封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