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兒這一天,全家都忙碌起來。
夏老爺子指揮着幾個兒子爬上房頂掃了雪,給房頂換了嶄新的瓦片和茅草。
大門上摘掉了舊的春聯,貼上了新的。
類似於“擡頭見喜”、“六畜興旺”、“瑞雪豐年”,福字窗花之類的,都紛紛貼了起來。這些東西都要在正午之前都貼利落的,一處也不能落。
周氏則帶着全家的大小女眷,坐在一塊兒包餃子。
周氏給幾個兒媳婦兒分派了任務。
劉氏負責用細白麪和麪,和好了,就放在面盆裡醒着。揉麪是個力氣活兒,劉氏不想出汗,可也不敢推辭。聽見婆婆的指派,笑容都僵住了。
孫氏負責剁了十斤肉餡兒,肉是周氏親自選的,都是連肥加瘦的五花肉。
周氏還精挑細選了兩顆白菜、兩顆酸菜、兩顆蘿蔔,讓吳氏和姜氏分工合作,先清洗乾淨,再把這些菜都剁得細細的,預備拌餡兒。
老五媳婦兒程氏,負責照料懷着身孕的大郎媳婦兒朱氏,順帶看着點幾個年紀小的孩子,比如梅花、菱花、六郎,棗花。
周氏親自動手,攤了二十個雞蛋,又摻進去兩塊豆腐。
夏玉嬌負責剝蔥蒜,外加拌餃子餡兒。
金花、桃花、杏花、梨花這幾個大點的女孩兒,都被周氏派了活兒。
金花負責擇韭菜,桃花負責引火、燒水,杏花負責清洗案板、刀具,刷鍋碗瓢盆。
梨花負責泡發蘑菇、木耳、菜乾,而且還得查漏補缺。一旦遇到哪裡缺人、需要搭把手,她就得麻溜地頂上去。
別的孩子們也都識趣得很,男孩子拿了三五枚小鞭炮跑到村裡,呼朋引伴,把鞭炮埋進雪堆裡,用半截斷香點燃印信,就捂着耳朵退到安全距離。
男孩子們熱愛鞭炮,零零星星的“崩”、“叭”、“砰”,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女孩子們都懂事的跟在自己的姐姐身邊,十分有眼力勁兒地隨時準備給姐姐搭把手。
當然也有不那麼自覺的,比如說銀花。
她一開始悶在屋裡不想出來。後來雖然出來了,卻也不往金花身邊湊,而是湊到了她嫂子朱氏身邊,陪着朱氏說話解悶。
夏稻花的目光偶爾掃過去,銀花的眼神就有幾分驚慌與躲閃。
也不知她到底是在害怕什麼。是怕夏稻花追究她沒有及時給家裡報信的責任?還是擔心夏稻花會想起來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
忙活了半晌,很快面也醒好了,幾種餃子餡兒也都拌勻了,周氏就帶着媳婦兒們和孫女們,興興頭頭地坐下來包餃子了。
人一多了,幹起活來,自然也快了許多。
差不多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斜陽暖暖地照進屋子裡,桌上已經滿滿登登地擺滿了蓋簾。
每個蓋簾上,都站滿了白白胖胖的餃子們,一圈又一圈,擠擠挨挨,成隊成排。
將蓋簾都拿到室外凍上,然後又開始烀肉、燉豆腐,燉酸菜血腸。
夏家人一直忙活到天黑,北關村家家戶戶都點起燈來。
平日裡到了晚上,誰要是敢點燈熬油,必會被家裡精打細算的老人,罵個狗血淋頭。
但現在是過年哪!
家家戶戶,都講究一個亮亮堂堂。
哪怕是村裡最窮的人家,也得把燈都點起來,不到天亮,是絕對不許熄滅的。
吃過晚飯,夏家人先到祠堂拜了祖宗,給祖宗磕了頭,然後回到家裡,大家聚在一處,吃了頓十分豐盛的晚餐,除了孩子們,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
酒桌上,大家夥兒也熱熱鬧鬧、說話嘮嗑,不像平時那樣安靜。
酒足飯飽之後,又是一番忙亂收拾。
再之後,便是給老爺子夏平安、老太太周氏磕頭拜年。
按着房頭,從大房開始,一直到夏玉嬌。
之後是大郎這一輩。
老夏家的規矩,是隻要沒成家的,就都算孩子。
所以稻花她們這一輩,只有夏大郎和朱氏沒有壓歲錢。而上一輩的夏玉嬌,雖然輩分大,卻有壓歲錢可以拿。
壓歲錢都是用紅紙包着的,不過誰得了多少,大家都知道——每個男孩子十個銅板,每個女孩子五個銅板。
然後老兩口兒拿出來了一直藏着的寶貝——一大盆緩好了的凍梨、凍柿子、凍花紅。
孩子們歡呼着撲了上去,夏稻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周老太太急忙申明:“都別急啊,凍柿子和凍梨一人頂多吃一個,多了怕着涼。花紅可以吃一把,但也不能冰着胃口。留着些肚子,待會兒還得吃餃子呢!”
孩子們歡呼着,答應着,紛紛伸出小手,到大盆裡挑出來自己愛吃的。
一搶到手,轉身就跑。
夏稻花也伸出小手,拿了個凍柿子。她在柿子皮上輕輕咬了一口,冰冰涼涼的,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
柿子皮稍微有點澀,但甜味卻更濃郁。她順着那個咬開了的小口,用力吸了一大口。濃濃的、甜甜的柿子汁液,“唰”地一下,流入口中。
“舒坦!”
夏稻花笑眯了眼。
不知是不是品種比較原始的緣故,這柿子個頭不算大,但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不但孩子們開開心心地吃起了這些北關鎮特色的凍水果,大人也都紛紛挑了自己愛吃的,樂呵呵地吃了起來。
周氏牙口還不錯,捧着個黑黢黢的凍梨,一邊啃,一邊跟夏老爺子說話。
衆人說笑了一陣,就聽到悠揚的鐘聲響了起來,緊接着是“砰!”一聲爆響,一團焰火在高空中炸開,把半個夜空照得亮亮堂堂。
那亮光都透過了厚厚的兩層窗戶紙,照進了屋裡。
原來是縣衙敲了鍾,報了時辰,放了焰火。
縣衙放的焰火,就像一個信號,緊接着,縣裡好多地方,也跟着“噼裡啪啦”響起了爆竹聲,許多大戶人家也都跟着放了煙花。
一時間夜空之上,到處都是美景。
五顏六色、流光溢彩、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引得衆人紛紛從家裡跑出來,站到視野好的空地上,伸了脖子、蹺起腳尖,東張西望,腦袋一個勁兒跟着煙花的光亮和爆竹聲轉來轉去,簡直不知該盯着哪一處看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