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多是高鬆,綠針一般繁密的松葉上,積了一層一層的寒雪,有時落於地面,便發出一陣“沙沙”的摩挲聲。
陳默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林間雪地裡,雪粒鑽進長靴中,很快化作冰水,走起路來黏黏的很不舒服。
“明明已經回春了...”
他心中無奈地想着,誰能知道這片山林比之空桑仙門地勢還高,雪深路淺,行走困難。
陳默穿着一身黑色麻衣,雖然方便活動,但略微單薄,在這雪林裡前行,他不得不一直在體內運行靈力,以驅散溼氣和寒意。
一個大揹簍背在他的身後,裡面放着土紋釺、鐵鏟等工具,挖掘火原石需用到這些。從雲峰坊市歸來,陳默沒有歇息,而是收拾了一些必備物事後,便直接趕往了火窟洞所在的劍山。
想起煙海閣那綠色小劍見到自己真的一月後到來,還拿出了五兩下品靈谷之後的反應,陳默就覺有些無可奈何。這位執事大人見到下品靈谷後,似乎已認定了自己就是空桑仙門的靈植師,不管陳默怎麼解釋,他都是一幅明白苦衷的口氣,根本不反駁。
這對陳默來說也並不是壞事,在那位執事眼裡,一個不願透露身份的靈植師,理所應當會主動爲自己遮掩行蹤和身份,倒也能省去許多其他麻煩。
除此之外,寒霜靈液既然已從師兄那裡得來,就無需再行購買,陳默便將擊殺三角眼之後得到的兩枚下品靈石,加上一些普通靈谷湊一起,把三角眼打造好的“蜂尾針”給領了出來。
他還從夢魘幽白上取下兩枚花瓣,搭以從書上看來的方式,令其霧氣剛開始消散時,便連同花瓣本身一起研磨成了汁液,而後將毒液全部灌入進了蜂尾針內部的小空隙。
摸向綁在袖子裡的三枚粹了毒的蜂尾針,陳默隨手揮了揮,再次確認了一下在不會傷到自己的同時,是否方便甩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再次趕路。
劍峰很高,終年積雪。陳默已在這行了兩天三夜,但現在擡頭望去,那峰頂仍是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讓陳默暗自無奈,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說望山跑死馬。
如此又兩日之後,日夜兼程的陳默這才終於到達了劍鋒。
一層不變的延綿雪地,遠遠出現了一座巍峨崖壁,劍鋒之名正取自這刀劈斧鑿的懸崖。崖邊有一株古桑,陳默摸了摸樹皮,眉頭微皺,慢慢退開,按照《仙路誌》所說,以靈力打了個手印,屈指一彈。
一抹青色光點落於古桑之上,如冰雪融於鐵水之中似的,很快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一陣“隆隆”的聲音響起,陳默發現劍鋒那灰黃風蝕的巖壁正緩緩抖動,一眨眼的功夫,其下便出現了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洞口。
陳默徑直進入,走了不到十丈,眼前便豁然開朗,外界漫天的飛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機勃勃。
青草、溪水、綠樹、黃鶯...視野極盡處還有一座小鎮,三十多座小屋,或以茅草鋪成,或以青磚紅瓦,不一而足。
眼看這一方若世外桃源的景象,陳默不由得心中舒暢,就連趕路的疲乏都似消散。他的腳邊有一塊灰色尖石碑,上書“寧鎮”二字。
“沒來錯。”
陳默將髮絲和衣衫上的薄雪拍下,便朝着小鎮方向行去。
寧鎮是由一依附空桑仙門的世俗大族寧家建立,並請修者以障眼法隔絕,雖騙不過有些道行的修士,但落在凡人眼裡,這裡只是一處陡峭的山壁。
想要前往火窟洞,寧鎮是必經之路,其內有空桑及各派所立的客棧、商鋪,可爲前去火窟洞的修者們提供歇腳之地,開採得來的火原石也可在這販賣或者寄存。
出於謹慎,陳默並不打算在這裡逗留,準備在鎮子裡找到仙門設置在此供弟子交與火原石之地,稍作歇腳,便離開此處,繼續前往火窟洞。
但剛走過進鎮的石橋,陳默便突然停下腳步,眉頭緊皺,心中滿是驚訝。
身邊行人不少,有許多穿着陌生的修者,也有很多和陳默一樣揹着揹簍的普通弟子,街邊一派世俗景象。並無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陳默愣在原地的樣子與此地環境有些格格不入,雖不至於被人指指點點,但也引起了幾人注意。他連忙回過神來,壓了壓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容,重新表現得如旁人一樣,心底的訝異並未減弱一分,反而更是思忖不休。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從踏入寧鎮的那一刻,陳默便發現那股關於靈植的冥冥感應又出現了,之所以會如此失態,是因爲這道感應帶給他的感覺無比熟悉,恍如一株熊熊燃燒的白火蘭花...
陳默立即想起了祭靈節上遠遠望見的那抹倩影,腦中的疑問翻騰不休,那位女長老爲何會來這寧鎮?她莫非也是接了採集火原石的任務?
怎麼可能...
這念頭剛一出現,陳默便自我否定了,這火窟洞的火原石對仙門普通弟子來說,價值頗大,但在任何長老看來,都不值一提,又怎麼會爲此專行前來。
難道說是,火窟洞出了異狀?
陳默聽老張說過,火窟洞的火潮爆發大都極有規律,但事無絕對,有時候也會出現反常的跡象。不過十年之內最多隻有一次,那時,仙門會趕緊召回弟子,躲避混亂的火潮爆發。
但看着寧鎮一如往常的景象,無論是修者還是普通凡人,都沒有任何異常反應,這說明火窟洞並未有任何異狀出現。
那麼,她究竟爲何來此?
如果放在往常,以陳默的性格早就不予理會此事,只要火窟洞沒有反常,影響不到自己的計劃便足夠了。
可是今日,他鬼使神差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朝着這股感應的來源靠近,等到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已來到了一處酒樓之下。
那道感應正是從這處酒樓的二層傳出,勃勃而動,迴盪不休。
陳默對這道感應實在太感興趣,那株燃燒的火蘭在他腦海裡迴盪不散,他從未聽過,更從未見過這樣的靈植,像是一隻大手抓着他的注意力不肯放鬆。
心神不寧間,陳默想到那日祭靈節上,自己遠遠望着這位女長老的背影時,她好似也能察覺到自己的目光,還回頭一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如今自己已如此靠近,她會不會早就發現了我?
陳默的眉頭死死皺着,怎麼也舒展不開,按他本來性子,應立即離開此處,可一擡腳,卻不自覺的就踏進了這酒樓裡來。
“仙長一位,二樓請!”小二的熱情招呼聲傳來,令陳默更不自覺地壓低了自己的斗笠。
順着小二的引領,從喧鬧的酒桌邊穿過,陳默徑直登上了只有修者才能上的二樓。
這酒樓裡的二樓並不像下面一樣那麼多人,規規整整幾張八仙桌,倒顯清淨。
“仙長要點啥?”小二引着陳默在一角落坐下,恭敬望着這位仙長,斗笠之下的容貌看不清楚,但通常這樣的仙長才出手闊綽,比那些初出茅廬的仙門弟子強多了。
陳默無意理會小二所想,隨口道:“一壺水。”
小二臉上的笑容一頓,明顯熱情就淡了下來,回了句:“得嘞!”便匆匆下樓而去,無人知其腹誹什麼。
陳默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店小二的看法,他的注意力早落在了小樓二層的露臺之上。他的感應就源自此處。
此時看去露臺之上就擺着一張茶桌,桌旁擺着兩把靈氣波動的長劍,略微感應便知不是凡品。在劍旁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看那男子側顏,清俊倜儻,但陳默並不認識。
至於那女子,一襲白衫,雖然帶着面紗,陳默還是一眼就識得,不是那日在祭靈大會上匆匆一瞥的那位女長老,又是誰?
陳默更加好奇她爲何會在此處?但心中最感興趣的無疑還是她身上波動的那股白色火蘭氣息。
饒是如此,陳默也不敢多觀,那日女長老似感應的一幕還是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反觀女長老那邊,卻是根本沒有注意陳默,這時小二已經爲兩人送上了茶水,那清俊男子正殷勤的爲女長老斟茶。
“輕旋師妹,這金楠茶算不得珍品,但也不錯,細品之下隱有木蘊,師妹可飲一杯。”
說話聲音算不得大,但在陳默有心之下,也聽了個清楚。
原來,女長老名爲輕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