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的味道並不好,瘦削女子幾次險些吐了出來,但還是拼了命將它們嚥了下去,最後一絲肉渣,都用粗糧窩頭蘸着送進了肚子裡。
而那一壺酒,因爲攙了太多的水,味道自然更不好,不僅寡淡,而且有股子發酸的味道直衝腦門,但女子還是將它一口全喝了進去,喝的一滴也倒不出來,纔將酒壺放到了一邊。
看起來,她就像是一個餓死鬼投胎一般。
但這不是爲了果腹。
在雪原這苦寒之地,風霜嚴寒,絕非常人可以抵擋,哪怕修行之人肉身強壯,那也要不斷的運轉法力,才能抵禦寒風。
吃那雪羊肉,是因爲雪羊雖是生在苦寒的雪原,卻是一種火性妖獸,所以,它的肉除了讓修行之人補充肉身所需的能量之外,更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幫他們抵禦寒冷。
而那一壺冰草釀,則是一種雪原獨有的酒水,釀製之時加入了靈藥冰晶草,可以讓人的肉身,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維持着某個較低的溫度,這樣則可以更長時間的維持體力。
這兩樣東西,是雪原之上最常見的,也是最低階的修行資源,或說生存資源。
當然還有很多更好的資源,可以讓人在這雪原上抵禦嚴寒。
不過那都是價值很高的東西,卻不是如今的瘦削女子可以買得起的了……
一陣狼吞虎嚥吃完之後,瘦削女子沒有立時離開,而是縮在了牆角里,身體抱起一團,藉着不遠處熬着雪羊肉的鼎爐之火坐着取暖,鼻息悄無聲息,看起來她疲倦至極,似乎睡着了。
“媽的,又賴在這裡不肯走!”
店小二過來收拾了木盤與酒壺,厭惡的看了女子一眼,一腳踢了過去。
女子向旁邊一歪,便向另一側挪了挪,腦袋埋在了胳膊裡,只裝聽不見。
在雪原上,睡眠對修行之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因爲雪原之上,常年颳着大風,靈性飄移不定,很難通過吐納引入肉身,所以相比起打坐吐息,反而是睡眠可以讓她們得到更好的休息,不會在出去時因爲太過疲勞而累死。
爲了這片刻的安息,便是受些責罵,也只能忍着。
這似乎是一件臉皮很厚的事情,但風雪交夾的世界,臉皮薄的人怎麼活得下去?
望着睡覺的女子,身上厚重而骯髒的皮裘,似乎也無法掩飾她纖細悠美的身段,這客棧大堂裡的食客們登時低低的笑了起來,一個個小聲說着些香豔的話題,眼睛不住的往瘦削女子身上瞟,女子似乎是聽見了,也似乎聽不見,就這麼靜靜的抱着膝,睡了一個來時辰。
這時候,客棧外面的風雪,似乎是小了一些,天光也漸明朗。
女子身體動了動,便又慢慢的站了起來,腳步沉重,向着客棧外面走去。
“她還要去嗎?”
“這還真是個瘋子,不怕死在了巫雪山上?”
“築基境界,怎麼可能翻得過那座山?”
“……”
“……”
周圍食客忍不住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眼神也都有些驚愕的向女子看了過來。
但女子似乎聽而不見,只是神情平靜而堅毅,走出了客棧之門,然後踩着深一腳淺一腳的厚厚積雪,迎着那呼嘯而來,宛若刀鋒一般的大雪,直直的向着北方走去。
在那裡,有一道高聳入半空之中厚厚鉛雲的大山,它像是大地與天空的交合之處,高高在上,猶如通天之梯,風雪從上面襲捲而來,便如怒浪洪濤,人在向着山上走過去時,便像是逆流而上,須頂着最嚴寒的風雪與酷寒,便猶如那傳說之中衝向了龍門的鯉魚。
女子不知道第幾回,抱着無法再回來的信念,向着那座山上走了過去。
“真是個倔犟的小妞啊,她是來自九州中域的?”
“呵呵,那裡繁華的很,資源又豐富,聽說那裡的小姐們都是拿着飛劍來繡花的,沒想到會有這等性子,居然非要去翻過那不知吞沒了多少人性命的巫雪山……”
“都說雪原是磨勵人的地方,但又有誰知道多少苦修者死在了這裡?”
在那瘦削女子離開了之後,倒有不少食客低聲議論了起來。
有人的話雖然是調侃之意,但卻有着些許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欽佩之意。
“呵呵,你若是心疼,把她留下啊,抱進了房間裡幫她暖暖豈不是好?”
不過說着說着,就變了味,旁邊有人調笑了起來。
“哈哈,這妞修爲不高,但卻不好惹!”
立時有人笑了起來,道:“之前不是沒有人打她的主意,雖然她修爲不高,賣不得神魂,但帶回去了做個鼎爐也不錯,但之前打她主意的邪修,可是丟了個大臉啊,硬生生被她扯住,要自爆了雷神丸一起去死,可把段老二嚇的不輕,在那之後,打她主意的邪修就少了!”
“呵呵,你以爲她是靠了這個活到現在的嗎?”
客棧裡一直在櫃檯上打磕睡的掌櫃冷笑了起來,道:“她能活到現在,沒有人敢招惹她,那是因爲鼎鼎大名的童老魔看上了她,放出話來要抓她回去雙修啊,有了童老魔的威名在,又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去打她的主意?不過童老魔是個講究人,不喜歡強迫人,這才容得她在這裡自在幾天,但沒準啊,哪天童老魔性子磨沒了,也就直接強行上手把她帶回去了……”
“哎喲……”
一聽了這話,衆食客立時來了興致,笑道:“童老魔的手段和花樣,那可是出了名的多呀,也不知這小妞的瘦弱身板,到了童老魔的塌上,能夠撐得過幾個回合啊……”
“哈哈,那懶熊抱樹,玉山倒懸……”
衆人嘻嘻哈哈的說了起來,眼睛放光,彷彿已經看到了某些精彩的畫面。
但也就在此時,忽聽得一人冷笑道:“童老魔雖然名聲響亮,但也是多年未曾出手了,如今這雪原上,可是冒出來幾個新的狠茬子,在白屍河那邊出沒的白狗兒,極樂谷的少主人,還有白魔谷一戰成名的雪狼劍,這可都不是簡單角色啊,一個比一個的狠呢……”
聽了這幾個人的名字,衆人議論聲音微低,但很快便也有人冷笑道:“現在這小一輩的起來了,狠是夠狠,但真個論起了手上的本事,恐怕還是不如那老艱鉅滑的童老魔吧?”
先前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麼說,冷笑了一聲,道:“若是這幾人還比童老魔差了一點的話,那麼如今這雪原新晉的四位新人裡面的最後一位,雪公子,總可以了吧?”
一聽得這“雪公子”的名號,衆食客心裡皆是一沉。
有人忍不住嘆道:“那個狠茬子若與童老魔碰上了,說不定真有場好戲……”
“雪公子,血公子……唉,雪原上歷代都有不少狠人,像這個這般狠的,可真不多!”
聽得衆人議論紛紛,卻把個店小二聽懵了,忙道:“這是位什麼人,我怎地沒有聽過?”
旁邊一位食客讓他過來倒酒,故作神秘的道:“你沒聽過,倒也怪不得你,這位雪公子啊,出現在雪原不久,我們也是從白屍河那邊過來,才知曉了他的名頭,據說他年齡不大,不知來自何方,平時看着一身氣派,書生也似,抱着一隻白貓,平時對誰都客客氣氣,但殺起人來卻一點也不手軟,白屍河四怪,紫冰湖七魔,黑墳宮十惡,可全是被他殺的……”
“譁……”
店小二正在倒酒的手一抖,一下子灑了大半,臉色變得煞白。
“這些……可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啊……”
那食客也不怪罪,低嘆着擺了擺手,道:“誰說不是呢,這些老傢伙們,老艱鉅滑,實力又強,便是洗劍池弟子也一直沒有拿他們下過手,但這位雪公子一入雪原,卻一個個都給斬殺了,便是對方求饒認輸,也一個都沒放過,可謂是心狠手辣,下手無情……”
一邊說着,一邊輕輕嘆了一聲,道:“而這,其實也就是他雪公子名頭的由來了,其實這個‘雪’字,原本可是‘血’字啊,別人殺人,總還有個理由,他卻是興之所至,便要出手殺人,我們猜着啊,他可能是剛入雪原不久,故意要多殺幾個字號響亮的立威呢……”
“魔頭,這真是一個魔頭啊……”
“不錯,老夫在這雪原上呆了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心狠手辣的人……”
“……”
“……”
衆人低聲嘆着,大堂裡的氣氛,也漸漸變得壓抑了起來。
衆人都莫名的,覺得心裡有些發寒,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個雪公子殺不眨眼的模樣。
“嘩啦……”
但也就在這一霎,客棧的大門忽然被人重重的推開了。
頓時有無盡的風雪倒捲入了這客棧裡,強橫的大風,摧得衆人幾乎氣也喘不過來,衆食客本來就正心裡緊張壓抑,頓時被嚇了一跳,桌子都打翻了,卻是又驚又大怒,急忙一個個的跳了起來,尤其是那脾氣十分不好的店小二,更是氣沖沖的衝了過來,便要破口大罵……
但他沒有罵出口來。
因爲店門口的風雪吹散,便露出了一位身材修長的年青人,他看起來年齡不大,穿着青袍,肩上圍了一塊糉色的獸皮,臉上帶着一股子儒雅之氣,看到人時,顯得很客氣。
但最讓人驚恐的,卻是他的懷裡,赫然正抱着一隻表情跟大爺似的白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