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平,你在哪裡!難道思兒真的不能再見你最後一面,就要可憐地死在這異國他鄉的唐人城嗎?”
“唉!便是思兒死了也並不打緊,但那用了我生命換取下來的骷頭優盤,實在不甘心送交不到你的手裡,雪仇洗恨呢!”
幾個月以來,林思兒囚禁在這魔窟裡,不知道有過多少個時刻,都在半醉半顛之中,瘋想着同一個念頭。
……
三籓市,在米國又稱爲舊金山,有着西海岸最大的唐人城。
這裡豪宅林立,是米國加州地界最著名的富人區之一,被稱爲西海岸的明珠。
三籓市的近幾年,博彩和娛樂業空前發展,聞名遐邇,號稱爲北好萊塢影城。
威斯里大道和羅納德大街,是唐人城兩條最著名的地標性購物天堂,周邊華人餐館雲集,吸引着各地慕名而來的食客。
在這裡,人們不經意之間,就會看到某位北好萊塢影星在隨意溜達。說不定,是用挑剔的口味評鑑一件華京大廚的特色菜餚;也說不定是坐在哪個角落,悠閒地品嚐一杯咖啡。
尤其經常可以見到那些來自全球各地,打扮超感的熱辣星妹。這其中,不乏影視大片裡的超級女咖,身材驚靚,顧盼生輝,肆意挑挑釁着男人們脆弱的目光,以及那截可憐的海綿體神經。
據說,每當北好萊塢有重大盛事,便能在唐人城裡見到來自東方,那些華人巨星們的身影。
位於威斯里大道和羅納德大街之間,有一處被稱爲貝弗利五號,整座三層的法式別墅。庭院佔地將近半英畝,光地下室就有好幾間。門前的道路,開車可以直通唐人城;要是徒步的話,從別墅的後門遛一個彎,就是熱鬧非凡的購物世界。
在林思兒生下了雅詩那一年,丈夫路誌超買下了貝弗利五號這幢法式別墅。
如今又是一個冬天來臨。眼下,兩千一○年即將過去,他們的女兒雅詩,已經九歲了。
三籓市的清晨,美麗而溫潤。這裡的氣候,與華國南方沿海城市相接近,即使在冬季,最低氣溫也保持在攝氏零度以上。
但此時的林思兒,卻依然感到室內冰冷得厲害。
物品的腐爛夾雜着黴味,瀰漫在空間裡,帶着陰森恐怖,沉重地壓迫着她的呼吸,如同在魔窟裡煎熬。寒風透過牀板下的裂縫,噝噝地侵入着她的身體,即便在上面加蓋了兩層毯子,全身也沒有一點熱氣。
幾個月前,林思兒是從二樓的房間裡,身無片縷,被丈夫路誌超生生地拖到這間地下室裡。如今在她的周圍,找不到任何一件可以遮體禦寒的衣物。
在此狀況之下,她即便有機會僥倖逃跑出去,也只能是一絲不帶。
更何況每天還有人在門外嚴密地看守着她。
睜開昏沉的眼睛,熹微的光亮從那扇半米高的地窗裡透射進來,室內變得晦明晦暗。那些被丈夫路誌超帶人反覆搜索,粗蠻中倒翻的傢俱和各種雜物碎片,以及滿地散落,數不清的空酒瓶,開始慢慢顯出輪廓。
這些日子,林思兒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隱隱發作,不時地挑戰着她的極限。
但令林思兒實在難以忍受,備受折磨,還是肝部那一陣陣鑽心的裂痛。
開始是啤酒,接着便是紅酒,近段時間只有威士忌的烈性,才能麻木她對肝痛的知覺。
就在夜裡,林思兒剛喝下半瓶威士忌。這會,只能從牀頭再抓過瓶子,接連向肚子裡又灌進幾大口。
那種帶着橡木味道的酸辣,頓時在腹中燃燒,讓林思兒的身體涌起一陣暖意。
也幸好,囚禁她的這間地下室,一直都被路誌超用來當成家裡的酒窖,足夠再挺上好幾個月。
不過,身體摧殘到這種虛弱不堪的樣子,她想象不到自己那最後一口氣,還能堅持多久?
林思兒的目光,又像往常一樣盯住了地窗左邊黑暗的牆旮。
那裡,擺放着女兒雅詩用過的一架舊鋼琴,踏板已經脫落,連接處留出一個很深的小洞口。
在這個洞口的裡面,隱藏着林思兒寧死不願意向丈夫路誌超交出的秘密。
雖然被路誌超多次浩劫一般的翻騰,但鋼琴和洞口俱都安然無恙,這讓她在心裡感到寬慰。
被林思兒幾個月前塞進鋼琴洞口裡,是一個帶有骷頭標識、銀灰色的加密優盤,只有她的小手指一般長。那上面的PNY英文符號,說明它是歸屬米國必恩維科技的產品,但據說其專利技術,卻來自於華國的琅科。
原本,在獲取了丈夫路誌超那些罪惡資料的之初,林思兒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報告給位於第三大街上的華人領館,揭露出路誌超的敵諜身份。她無疑在那裡,可以找到一位熟悉並且信得過的人,順利把骷頭優盤通過某種渠道轉交出去。
但轉而一想,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是因爲林思兒不得不顧忌,在骷頭優盤裡所下載的很多資料中,不僅保留了許多被竊取的機密情報,足以對華國造成難以預計的傷害,更主要的是還涉及到了與她舊情有關的心中隱痛。
很顯然,一旦端出骷頭優盤的秘密,林思兒的個人隱私就會隨即紕漏出來,跟着就會扯進另一個因爲身有缺陷,自卑到極其敏感、虛榮,而又天性十分懦弱,被她恨石不成金,那個叫做華念平的初戀。
之所以千萬不能把華念平牽扯進來,是因爲林思兒很是擔心,他之前的一段日子剛在異地被檢調,顯然再也經不起形象受損,憑添污點。
她想,以華念平那一貫愛惜羽毛的性情,他那一路搖擺的人生,容不得又起波瀾,經受另一番折騰。
即便林思兒不止一次很悲傷地想到過,正是由於華念平這個跛腳男人,自己多年以來對他的感情眷戀,纔會使她的生活倍受悽苦。
甚至,兩人分別的最後時刻,華念平也不曾說過要把她留下,如她所期望的那樣鴛夢重溫。否則,如今便不至於使她身陷這唐人城貝弗利五號的虎狼之地,孤苦伶仃地無所依靠。
既然是要爲了維護華念平的清譽,不得已地選擇放棄了第三大街的華國總領館,林思兒後來也曾想到過,要以電子郵件方式,把骷頭優盤中竊存的,發送給以往在華國境內某個可靠的同事或朋友。
但這個想法,也在一瞬間被她放棄。
因爲身處米國,林思兒知道什麼是資料外泄,什麼是沒有個人私密可言。
無論採用了多麼隱秘的手段,只要進入互聯網信息平臺,便會被米國所謂的情報局、聯邦調查局,或其他某個機構輕而易舉查獲,並迅速作爲某種案件線索被跟蹤調查或處理。那將把事情變得更爲糟糕。
並且誰又能保證,路誌超與米國的這些秘密機構很清白。
她想不明白,路誌超是在什麼時候纔開始,就爲敵國進行從事了間諜服務。
事已至此,林思兒現在心中唯一能想到,還是隻能將存入骷頭優盤、以生命爲代價所換來這份重要機密,託付給遠在大洋彼岸,依然還在淮上市跨界打拼,始終讓她魂牽夢繞的畸情戀人華念平。
但是,她又如何才能逃出這嚴實的幽禁呢?
至於作爲她丈夫的路誌超,自從把妻子囚困在這外界完全隔絕的地下魔窟,雖然迄今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卻從來沒有掉以輕心,派人每天輪流看管着她的一舉一動。
林思兒如今不難想象,像她這般連續飽受病魔糾纏,依靠着威士忌的烈性酒精才能麻醉肝痛,已經被折磨到每況愈下、瘦弱不堪的身骨,還能否扛得住最後一口氣,回到遙遠的華國,哪怕只是與華念平相視一眼,真的是越來越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