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西夷倒也沒蠢到用毛筆寫國書,因此上面的字應該是用了西方傳統的鵝毛筆,也不知是不是在哪裡現撅來的鵝毛。只見細細長長彎彎曲曲的字跡在羊皮紙上平鋪開來,朱楨和解縉都伸頭去看,卻是看的不太明白。
“五哥,你能看懂這鬼畫符的番字?”朱楨見朱肅皺着眉看的津津有味,不禁驚訝。便是解縉,也是一臉愕然之色。
“懂得一些。”朱肅道。這不列顛便是後世之英國,自己前世時全民學習英語,四六級他還是考過的。這古英語雖然與後世英語有些參差,朱肅連蒙帶猜,倒是也能看得些大概,便轉述與朱楨與解縉,告知這上面寫的是不列顛國王久慕大明威名,故派遣使團前來歸附,希望能沐浴於大明皇帝的榮光之下,爲大明藩屬,受大明之庇護云云。
等到鴻臚寺中的色目通譯來了,將這國書中的詞句一翻,朱楨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國書所書的蠻語,竟真和自己這五哥所言的相差不遠。
“五哥真是學識廣博!”朱楨由衷的稱讚。
“尚可,尚可……”朱肅擺了擺手,努力想把這一節給揭過去。要是這位六弟問自己是從何處學來,他可不太好回答。
解縉雙目中也是異彩連連,他驚才豔豔,天賦異稟,素來不服於人,卻是最服氣這位才識、眼界、能力都冠絕天下的周王殿下,甘願爲其驅策。如今又見了他的一門本領,更是崇拜不已,直欲尊其爲當代聖人。
朱肅不願在此中多談,只是仔細斟酌着這國書中的字句。朱楨奇道:“兄長還看這東西作甚?左右不過是個假的,用來爲難作弄這些西番一回,也就是了。”
“莫非還有其他的作用不成?”
“若是假貨,自然是無用,不過這東西,指不定日後會有大用。”朱肅道。
“殿下此言,學生卻不明白了。”解縉亦是疑惑。“既說假貨無用,又爲何說此物到日後便有大用?難道到了後世,這東西還能變成真的不成?”
“孰真孰假,本無定論。”朱肅卻是打了個機鋒,見一位弟弟一位學生仍舊是不解,這才笑道:“本王且問你們,真假之分,是由什麼來界定?”
“這有什麼需要界定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難道假的還能硬說成真的不成?”朱楨道。
解縉卻是若有所思,他受了許多新學薰陶,腦袋與眼界也早已活絡。思慮許久,方開口道:“殿下是說,等到時日日久,這假的,自然也可說是真的……到時,這不列顛硬要說也能算是我大明疆土,我大明便能以此爲取不列顛的大義是麼?”
“哈哈,聰明,不愧是國子監當屆的首席。”朱肅笑着稱讚道。“本王讓你去潛伏在那西夷身邊,自然不會只是勞動伱去膚淺的愚弄他們一下而已。”“不過你說的也不全對。所謂真假,並非是單純靠着時間來讓其模糊。國家之間,本就哪有什麼孰真孰假,還不是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朱肅的眼神轉爲冰冷,數百年後,英人藉口“亞羅號事件”出兵大清,侵略華夏,劫奪東方瑰寶圓明園內的無數文物,奪不走的甚至還直接付之一炬。這“亞羅號事件”雖然漏洞百出,但其究竟是真是假,在那時,還不就是船堅炮利的英人怎麼說就怎麼算?
前世時,朱肅曾在大英博物館中參觀過那無數被英人劫掠走的華夏文物,那時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如今說不定有機會一報此仇,又安能不先留下一個後門?等哪一天大明打到了不列顛家門口,就能拿着這份國書砸在不列顛人的臉上,作爲“不列顛自古以來就是大明領土”的鐵證了。
反正有亞羅號事件珠玉在前,倒也能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記得,回頭將這些人送國書入貢的儀式弄的盛大一些,人盡皆知一些。史官報紙等等都要對其大書特書,正史野史民間雜談逸聞等等,都要對此事和這國書的內容如數家珍。”朱肅嘿嘿一笑,即便華夏日後沒有那份奪下不列顛的國力,史書上白紙黑字,人人口耳相傳。傳到了後世,也定會讓這不列顛國吃上一個啞巴虧。誰讓他們國家的人不錄史呢。
“是。學生定會造起聲勢。”解縉道,雖然覺得大明打到不列顛還很遙遠,或許要到幾百年以後,但周王殿下如此之爲後世計,還是讓他感到由衷的敬服。
商討完國書之事,朱楨便拿着這“鑑定完畢”的國書出來面見了菲利普與菲魯特。在得知他們已被正式被承認爲大明附屬番邦的時候,兩人喜出望外,可得知還需要向大明皇帝朝貢的時候,兩人頓時如同遭了雷劈一般。
“尊……尊貴的六皇子殿下,必須向皇帝陛下進獻供物嗎?”菲利普弱弱的問道。
“廢話!”朱楨把眼兒一瞪,倒也頗有幾分帝王家的威勢。“國使國使,不向咱們大明的皇帝朝貢怎麼行?”
“那你帶國書來我鴻臚寺求見幹嘛?莫非是來消遣我大明的?”
一羣兵士又抽出了刀子,耀目的寒光嚇得兩位紅毛夷人六神無主。他們的財物早被海事局、鴻臚寺、以及解縉一點一點都弄走了,這一次來東方行商已經虧到了姥姥家,要不是東方人嫌棄他們又髒又嚇人,怕不是連底褲都已經當掉了。哪還有錢置辦什麼供物?
正在此時,卻聽朱楨又是一句:“這幾天你們西方的夷使也忒多了,什麼不列顛、佛郎機,讀來個個拗口的緊。”
“那佛郎機使團就比你們會來事的多……便連父皇,對他們送的那些玩意,也是喜歡的緊吶。”
這話讓菲利普和菲魯特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佛郎機,即爲法國,在歐洲是與不列顛如針尖對麥芒一般的兩個國家,兩國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可說早已成了不共戴天的宿敵。
艱難坎坷了一路,離功成只差這一哆嗦……便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讓這隨航鳳鳴洲的名額被佛郎機搶了!兩位不列顛夷人對視一眼,同時在心中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