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明而言,每逢新舊權力交替之際,就是至高皇權最虛弱的時候,人心浮動下,魑魅魍魎都會蹦躂出來,以謀取利益最大化,克繼大統的新君,倘若沒有過硬的底氣,足以信賴的班底,想在該時期掌握主動,以儘快掌控大局,就是很困難的事情。
‘必須要加快謀劃才行。’
空蕩蕩的東暖閣內,朱由校坐在龍椅上,暗暗在心底思量,‘想要把內廷清理乾淨,僅靠魏忠賢還不夠,遠遠不夠,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內廷要快刀斬亂麻,外朝要溫水煮青蛙,面對不同的羣體,採取的方式方法也要有所區別。’
朱由校的思緒,再度回到那場移宮風波上。
作爲晚明三大疑案之一,移宮案的出現和發展,宛若是一場政治鬧劇,牽扯到後宮、內廷、外朝各方勢力,而在這場鬧劇下獲益最多的,一個是王安,一個屬東林黨。
狗閹該殺!!
想起王安的那張臉,朱由校眸中掠過寒芒,心底是難掩的殺意。
面對大行皇帝朱常洛駕崩的事實,爲鞏固在內廷的地位,王安有意將內廷的消息傳到外朝,這纔有了青史記載的移宮案。
移宮案背後隱藏很多秘密,其中之一,就是移宮風波初現時,緊接着就發生內廷盜寶小案,涉及此事的記載很少,牽扯到內廷太監田詔、劉朝、劉忠、陳應科、姚進忠、劉遜、劉尚禮等一行人。
內廷的太監宦官羣體,本該是天子爪牙,爲天子分憂,起到制衡外朝的作用,偏偏總有些人自作聰明,覺得所作所爲不會被覺察到。
‘內廷盜寶小案,讓王安掃除掉一批障礙,拿下萬曆、泰昌兩帝的部分心腹太監,逮捕李選侍身邊近侍,鞏固了在司禮監的地位,時下王安一系於內廷勢起,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王安啊王安,你挖空心思鼓搗的事情,終究是方便了朕!’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做了大明天子,內廷就必須打破重組,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否則四處漏風的內廷,不談會向外泄露什麼機密,繼而對朱由校造成被動,單說人身安全都保證不了,這是絕不允許的!
朱由校沒想過英年早逝,更不想稀裡糊塗的落水。
所以萬曆、泰昌兩帝遺留的太監班底,鄭貴妃、李選侍兩系的太監近侍,統統都要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朱由校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內廷有司的清理上,外朝日趨尖銳的黨爭,地方日趨緊迫的時局,都需要朱由校設法干預和調停,所以對待內廷的那幫家奴,朱由校的態度是寧錯殺不放過!
歷經萬曆、泰昌兩朝的爭鬥,人心早就壞了,太多的人把心思放在各種算計上,最好可以攀扯到皇帝,如若不能,也要設法攀扯到皇室或者內廷,這樣就可以擴大影響,在層層的內耗下謀取最大利益。
內耗!
內耗!
大明就是敗在這上面的。
幹清宮,這座象徵着最高權力的建築羣,此刻靜悄悄的,無人知曉新君在想些什麼,緊張在每個人心頭瀰漫,而彼時的午門卻亂糟糟的,王安站於午門外,看着眼前聚集的太監宦官隊伍,臉色有些凝重。
“乾爹,真要廷杖嗎?”
王安的身後,一名太監面露躊躇,上前低首道:“倘若真的廷杖,恐外朝的那些大臣勢必……”
“皇爺的旨意,
需要咱家再重複一遍?”
王安眉頭緊皺,看了眼身旁太監,語氣冷冷道:“要是不廷杖的話,那我等就一直待在午門吧。”
“那乾爹…稍後是真打?還是假打?”
魏朝不敢直視王安,略顯緊張的試問。
廷杖,作爲彰顯皇權的一種手段,儼然已發展成一門藝術,裡面的門道和講究衆多。
“該怎樣打,就怎樣打?”
王安心生煩躁,連這點小事都要問他,“難道要咱家教你不成?”
那到底是真打?還是假打啊?
魏朝嘴上不敢多言,可心裡卻嘟囔起來。
午門城樓下的甬道,響起腳步聲,有些心煩的魏朝循聲望去,卻見一年輕宦官行色匆匆的跑來。
看清來人是誰,魏朝心生疑慮。
“老祖宗,出事了。”
年輕宦官跑到王安跟前,有些氣喘,一句話令王安、魏朝幾人,臉上流露出各異的神情。
瞥了眼魏朝幾人,年輕宦官朝王安走近,在王安的注視下,先是作揖一禮,隨後低首走上前。
“老祖宗……”
隨着年輕宦官附耳低聲稟明,王安的表情漸漸變了,震驚,難以置信的神色,在他臉上流露出來。
李進忠被皇爺放出來了?
爲何要放李進忠?
王安不敢相信這件事情。
想起這幾日新君的變化,王安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王安生出衝動,想趕回幹清宮,可想到新君對他講的話,旋即便壓制住這種衝動。
受到內廷盜寶的牽連,李進忠被逮捕起來,天子此時放了李進忠,到底是想做什麼?
站於原地的王安,開始思索起來。
“駱思恭?”
魏朝驚疑的聲音響起,讓沉思的王安皺眉看向魏朝,隨後順着魏朝的視線看去。
卻見一外着素服,內穿飛魚服的人,快步朝午門方向走來。
駱思恭爲何要來午門?
難道是要進宮面聖?
看清來人,王安雙眸微張,心底疑慮更盛。
“見過王督公。”
奉詔進宮的駱思恭,行至午門城樓下的甬道,見到王安、魏朝一行,遂停下腳步,擡手一禮道。
“駱僉事要進宮?”
王安盯着駱思恭,出言試探道。
“下官奉詔進宮。”
駱思恭言簡意賅道。
還真是進宮面聖?
王安皺起眉頭,心底很不平靜,天子召駱思恭進宮,難道是有什麼事情?
會是什麼事情呢?
王安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他揣摩不透新君的想法,這在內廷是非常致命的!
“王督公,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駱思恭面不改色,朝着王安一禮,便向午門城樓下的甬道口走去,然心裡卻揣摩起王安的反應,天子急召自己進宮,卻避開秉筆太監王安,讓客氏出宮傳旨,莫非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