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公子這句話,鞭辟入裡,深得我心啊!”
朱異端起酒杯同朱巔峰一碰,二人相視一笑,看得身旁的劉胖胖二人只覺莫名其妙。
正當此時,門外卻是陡然傳來了一聲高喝:“朱小子,說得好!”
聽聞這熟悉的稱呼,朱巔峰不用多想也知道來人是誰。
朱異卻是豁然起身,老老實實地上前爲洪武大帝打開了院門。
這位風流隱士此刻腿肚子都快被嚇軟了,心中更是腹誹不已。
好歹也是大明天子,怎個還有蹲牆根偷聽別人談話的癖好?
也不知道這位老爺子何時來的,先前自己與公子所談是否都被他給聽了去,那可真是嗶了狗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一眼朱異,倒是沒有深究其故意藏拙的心思,隨即將目光投向了朱巔峰,彷彿正打量着一塊璞玉。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孫子竟會有如此遠見卓識,光是先前對遼東金國的這些分析與認知,都遠遠超出翰林院中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窮酸腐儒了。
這還真是個意外之喜。
朱元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也不與幾人客氣,拿着筷子便吃喝了起來,還不忘對朱某人催促道:“朱小子,接着說啊,按照你方纔所說,朝廷接下來應當怎麼應對金國?”
應對金國?
當然是殺光誅盡!
朱巔峰倒是沒有多想,畢竟這王老爺子鎮守遼東多年,在他眼中這位殺伐果決的軍中大將,定然也對那滿清建奴痛恨至極,至少不會是朱異口中只知滿口閉口仁義道德的朝堂公卿!
“老爺子,小子就跟您交個底,這些話咱關起門來說,您就不要往外傳了。”
“快說,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兒!”
“金國此刻突然派遣使團入明,無非就是先前那些細作傳遞出了消息,努爾哈赤已然得知太子爺薨逝,這對他們金國而言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聞聽此言,朱異驚懼到了極點,恨不得捂住自家公子的狗嘴,生怕他再蹦出點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朱元璋聽了這話手中筷子忍不住一頓,臉上卻是不見息怒,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夾了一塊肉食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示意朱巔峰接着往下講。
“我大明太子爺薨逝,失去了國之儲君,皇帝陛下又已至暮年,儲君大位空懸,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那些個皇室子弟又豈會無動於衷?東宮裡面那位,還有北疆那位,可都不是什麼善茬啊……”
不是善茬,這樣形容都算是比較好的評價了。
東宮裡面那位皇孫朱允炆,即位稱帝改元建文後,直接便開始對自己的一衆皇叔下手,圈禁的圈禁,鴆殺的鴆殺……這位建文帝,對待文人儒臣寬厚仁慈,對待自己的親戚兄弟卻是狠辣到了極點!
至於北疆那位就更是殺伐果決了,直接起兵靖難,奪了侄兒的皇位,將太子朱標一脈與他的嫡系臣僚先後殺了個乾乾淨淨!
自古天家無親情,有的只是狠辣與無情。
“咳咳……”
朱巔峰正滔滔不絕地分析着,不料朱異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引得衆人盡皆狐疑地看去,就連洪武大帝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後者筷子險些掉落在地。
“咳咳……沒事兒沒事兒,方纔嗆到了,公子您接着說。”
面對洪武大帝朱元璋的淫威,朱異只能含淚賣了自家公子,根本不敢再做出任何暗示與提醒。
話到一半,不吐不快。
“老爺子,現在的大明可謂是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內憂則在儲君大位空懸,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加之臣強主弱,藩王外鎮,可以說是一團亂麻。”
“外患則無非就是北元、金國,而又以金國爲心腹大患,不同於苟延殘喘的北元汗庭,那努爾哈赤堪稱一代雄主,一個小小的遼東絕對滿足不了他的野心,一旦待我大明露出疲態,這頭狼崽子勢必會趁機南下,覬覦大明的江山社稷!”
寂靜,沉默。
朱巔峰話音一落,小院中的氣氛瞬間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董槐與劉胖胖不清楚王興宗的真正身份,沒心沒肺的二人依舊在胡吃海喝,但朱異可是早就知道眼前之人正是大明天子,而方纔自家公子又狗膽包天地說出了這番話來,實在是令人脊背發涼,徹骨生寒。
在朱異膽戰心驚的注視之下,朱元璋卻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朱巔峰的小腦袋瓜,充滿了親暱意味。
“不錯,倒是有些見識,比那些朝堂公卿還好出不少。”
朱某人伸手一巴掌打掉了他的爪子,沒好氣地回答道:“老爺子,這些事兒我們就別跟着瞎參和了,我正在請求外放調令,準備離開金陵這個是非之地,要不您老跟我一起?咱也不說給您養老,至少有小子一口飯吃,就不會餓着你老人家!”
聽了這話,朱元璋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止不住地連連叫好,如同一個得了孫兒糖果的糟老頭子一樣,竟是多出了幾分慈祥。
“朱小子,那你說此次金國派遣使團前來的目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錢糧二字罷了,家國大事,錢糧二字。遼東一向苦寒,一向產糧不多,那努爾哈赤貿然立國,卻也擔負起了贍養子民的重責,眼瞅着凜冬將至,他不過是想抓住大明內憂外患之機,敲些竹槓要些錢糧罷了。”
家國大事,錢糧二字?
朱元璋細細咀嚼着這句話,片刻之後忍不住暗自讚歎一聲,真是鞭辟入裡。
“朱小子,你就不想殺敵報國,衛我大明?”
“老爺子,我就是個普通人,當年從邊軍嶄露頭角,纔會得大將軍藍玉賞識,入了這金陵便滯留至今,但是這樣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
“在這等歌舞昇平的地方待久了,年輕人的銳氣都會被消磨殆盡,要不您老給我尋點關係,把我調去遼東殺建奴如何?”
朱巔峰早就想要離開金陵,奈何狗日的藍玉將他放在了東城兵馬司動彈不得,他也只有尋求其他門路。
否則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呂溫侯那個面癱男真他孃的封侯了,他朱某人還只是個大隊長,還他孃的是個副隊長!
對於朱巔峰的訴求,朱元璋卻是置若罔聞,難得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飯,便起身告辭離去。
一進隔壁院門,朱元璋便冷聲詢問道:“查出什麼東西沒?”
“皇上,石義文傳來消息,莊浪那些所謂人證皆是收受一個遊商的賄賂纔會作僞證,奈何痕跡太少,未能追查到那遊商蹤跡。”
“遊商?許是假扮的吧!”
朱元璋冷笑一聲,心中卻是安定了不少。
至少這足以證明,朱小子的身份絕不簡單,很有可能正是自己那個夭折的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