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王西元與大奎早早沐浴更衣,並着人打點朝廷賞賜。
大奎但獨對羅大海道:“大海兄,此次押鏢到此爲止,你即刻帶着手下車隊出城回返,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羅大海心知其中利害,自己及手下數十人就是留下也幫不上忙,爲今之計不如及早全身而退。當下羅大海再不耽擱,召集手下打點行裝離了客棧。
既是朝廷招安,自當擺出應有的威儀,驛館門前早有大明兵士列陣以待。
隊伍之前是鑼手鳴鑼開道,身後一百士卒高舉虎牙大旗,大奎頂盔摜甲腰懸長劍,策馬帶着數名親隨侍衛跟在旗手之後,王西元的緋紅軟轎兩側皆有騎兵護衛,轎後便是幾十名腳伕擡着幾十箱朝廷賞賜。隊伍的最後更有二百騎兵護衛。
隊伍一路向中慶城內城行去,沿途百姓紛紛停足側目。一時間中慶城可謂是萬人空巷,夾道相迎。民心思安早已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不管是什麼民族,都不會想經歷戰事。一旦開戰,勢必意味着朝不保夕,更有甚者便是骨肉分離生死相隔。聞之朝廷派出使節前來招安,城中百姓怎能不高興。
隊伍由東門進了內城,進城門時大奎刻意看了看城門的設防。城牆高約二十丈,城門寬有十餘丈,兩扇城門厚重古樸。再向門上看,大奎見到了千斤閘。千斤閘爲厚約三尺的巨大石板,外包鐵皮以防破敗。城上設有絞盤絞索,用以升降此閘門。此閘門雖名爲千斤閘,但若實言,怕是該有數千斤。
隊伍再向前行,到了街口直向向西行,大奎又看了看譚豹所言的王福宅邸。
如今的王福雖不再是湖廣炙手可熱的人物,但在此地亦是一方豪紳。看其大宅的規模,怕是要佔地數頃方圓。
樑王府就在內城的正中,遠遠可見琉璃翠瓦粉白宮牆,如此規模浩大的巍峨宮闕,怕是要花費甚巨,其壯麗處竟不亞於太祖皇上當年的吳王宮。
隊伍就在樑王府門前停住,文官下馬武將下轎。
樑王府此時已是門庭大開,門子一見招安隊伍早早奔進門去通報。不多時便由樑王府內走出數名元庭通事官員來。雙方寒暄一陣,這才聯袂進了樑王府。大奎陪同在王西元身側,身後只帶了十餘名侍衛。進了樑王府才見到,這樑王府的建築真乃是美輪美奐巧奪天工,乃至一磚一瓦俱是精緻非常。
議事的大殿叫做泰和殿,這裡是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平日裡與衆文武議事的地方。今日商談招降之事,大殿之上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正襟危坐,數十位元庭文武官員兩班恭候。
按照規矩,大奎在殿外解劍,一干侍衛也都留在了殿外。
樑王府通事官員在殿外一聲高唱:“有請明使覲見。”
王西元與大奎這才一先一後步入泰和殿,來到殿中王西元與大奎抱拳施禮道:“大明雲南安撫使,大明江南通政使王西元,張大奎見過樑王。”雖是持禮甚恭,卻也不卑不亢。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呵呵笑道:“兩位使節免禮。”隨後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吩咐道:“看座。”殿內侍衛搬來座椅,王西元與大奎致謝後這才落座。
能在這泰和殿落座,可見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對待大明使節也是極爲鄭重,王西元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一半。
“本王不知明廷皇帝要如何招安,還請兩位使節說個明白。”樑王把匝刺瓦爾密言語間有些輕浮,卻是讓王西元有些疑慮。
王西元起身抱拳道:“回樑王話,我大明太祖皇上有明詔。加封樑王爲順德公,恩賞甚重。而樑王麾下文武具有封賞。”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聞言呵呵一笑道:“不知準備將本王置於何地?”
王西元回道:“樑王進京受封后,即可迴轉雲南,仍掌管雲南政務,此中慶城樑王府即作爲順德公府。而樑王麾下十餘萬兵馬仍歸樑王提調。”此言一出,不僅惹得元庭文武鬨堂大笑。
先前在昨日見過面的達哈爾出列譏諷道:“如今樑王坐擁雲貴川,三地軍民悉聽調遣,你們的皇帝卻只封個虛名,且只做一地之主。那豈不是舍大就小了?”話音一落殿內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這達哈爾倒也知趣,只是一語帶過,並未說得太多。但王西元如何會不知道,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如今勢力遍佈雲貴川,手下各族兵馬足有三十萬之衆。若不是後備不足,怕是早已席捲北上,今後無疑會是大明一大禍患。
太祖皇上爲求專心北伐,故此派使節前來招降,爲的便是穩住樑王把匝刺瓦爾密,使其不至於及早爲亂。
“不知道你們的皇帝給本王送了什麼禮物來?”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曉有興致的問道。
王西元答道:“此次所贈只是一點心意,我大明太祖皇上愛惜人才,樑王久在雲南,此地民衆安享太平,這皆是樑王之功。”王西元避開問題捧臭腳,這實在是一招妙棋。
試問人家舉行一次那達慕,賞賜奪魁者都是一百兩黃金,由此可見樑王把匝刺瓦爾密的奢靡。而本次招安,太祖朱元璋也不過備辦了黃銀白銀各三千兩,錦緞玉帛若干。總值不超過萬兩。這點東西在樑王把匝刺瓦爾密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人家又怎麼能看得上。
昨日比賽打的熱火朝天,樑王大失莊重,而今日再見,樑王把匝刺瓦爾密行事言辭之沉穩,令王西元不禁刮目相看。
王西元既是安撫使,自然也是作爲說客前來。剛捧完臭腳,便續道:“如今之大明國強民富精兵百萬,若說縱橫宇內也不爲過。試問天下誰與爭鋒何人逐鹿?”此言一出滿殿譁然,王西元環目一望這才又道:“這天下大勢想必樑王早已心中明瞭,豈會不知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之理?”
王西元還待再說,元臣中走出一人揚聲道:“一派胡言。”
王西元與大奎一看這人,不禁相顧失色。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王福。
王福走到殿中向着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拱手道:“樑王,下官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揮手道:“王御史有話只管說,本王豈會怪責?”
原來這王福席捲半生所斂之財富逃奔樑王把匝刺瓦爾密,也只不過買了個御史中丞的官做。換言之,這御史中丞不過就是個諫臣。有事說話,沒事一邊涼快去。說得直白些,就是個動嘴的,手上無實權的空職而已。
但即便如此,王福仍有自己的打算,自己在雲南可謂山高皇帝遠,後半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若是樑王把匝刺瓦爾密降了大明,那無異於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因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招安之事成功。
王福得到樑王把匝刺瓦爾密的許可,這才道:“明軍北伐步步緊逼,我大元丟疆棄土節節敗退,惠帝更是北遷應昌。如今之勢乃明軍軍力匱乏無暇南顧,故此派遣使節前來說降樑王,一旦北方安定。明帝必將派兵征剿雲貴川,到那個時候樑王該如何自處?”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面上露出爲難之色,看了看明使又看了看王福,一時取捨難斷。
大奎恨的牙根癢癢,心裡道:‘天堂有路你不走,招安不成便是你的死期。一切看你命格了。’想到這,大奎起身向着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抱拳道:“稟樑王,本官有話要說。”
大奎在那達慕的本事令樑王把匝刺瓦爾密記憶猶新,見到大奎說話忙道:“張副使請將。”
大奎轉頭看了看王福,這才道:“這個王福本是漢臣,其人陰險刁毒視財如命。本官本欲將之繩之以法,卻被他逃了。蒙樑王不棄,將其收爲殿下之臣。本官在此想問樑王兩個問題,不知樑王可否爲本官解惑?”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點頭道:“張副使有什麼不明之處只管問來,本王一一作答便是。”
大奎這才揚聲道:“樑王通曉大義,請問貪官者豈會爲國爲民?”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想都也不想便道:“自然不會,若是爲國爲民自然是好官。”
大奎又問:“貪官換了主子,就回轉了心性嗎?”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又接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豈能瞬時轉了性情?”
大奎呵呵一笑道:“樑王千歲慧眼識人,本官沒有問題了。”
一邊的王福氣得鬍子亂翹,指着大奎道:“你…你…你!”
豈料樑王把匝刺瓦爾密突然仰天長嘯,大奎與王西元竟是不知何故。良久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才止住笑道:“但本王缺的是銀子,本王用的也是銀子,而非這個人。”
樑王把匝刺瓦爾密此話如此直白,卻是大奎與王西元沒有想到的,王福站在一邊更是尷尬萬分。樑王把匝刺瓦爾密冷冷看了王福一眼,意思很明顯:“用你的銀子留你的命,沒銀子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