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譚豹細細商議了相互策應的細節後,大奎當即與譚豹先後離開了這座民宅。待回到驛館已是入夜,剛進後院便見到一羣人圍在院中石桌旁議論紛紛。大奎眼力極佳,見這些人裡有狗剩,石頭,掃帚,簸箕,板凳連同吳涯,而羅大海竟然也在其中。
身爲鏢隊總鏢頭,羅大海自然不能擅離鏢隊,此刻聽狗剩,石頭,掃帚,簸箕,板凳五人議論今日那達慕比武之事,羅大海與吳涯皆是聽得津津有味。狗剩,石頭,掃帚,簸箕,板凳五人中,狗剩是最善於講話的一個,此番自然是由他高談闊論喋喋不休的講述比武過程,就仿若是他打敗了百名跤手一般。
衆人正在議論時,耳畔一聲輕咳。這些人久在大奎身邊當差,自然知道是誰的聲音。聽到這一聲輕咳極盡散開,躬身而立。
大奎走到近前戲謔道:“在家時每日練功都不見這般熱鬧,到了中慶城各位倒是清閒了。”
衆人聞言不禁靜若寒蟬,因爲每次大奎如此說話,其後必是一場勞苦操練。果不其然,只聽大奎續道:“反正閒來無事,你們一起靠牆深蹲五百次吧,權當是飯後消食。”
話音剛落,狗剩立時便道:“哦,大人。屬下房中有老鼠,我這就去抓。”說着轉身便走。
狗剩一走,石頭不禁罵道:“怎麼這般沒記性,抓老鼠我最在行啦,我幫你。”說着石頭也隨着去了。
掃帚搖頭嘆道:“這兩個人平日偷奸耍滑,借抓老鼠之機逃避操練,屬下去盯着他們,看他們耍什麼花樣!”說着掃帚也走了。
簸箕老實,站在那裡沒有措辭,倒是板凳搶話道:“大人今日比武必是十分勞累,屬下去吩咐人燒水爲大人沐浴。”說着一拉簸箕,二人逃也似的跑的沒影。
這些人中,羅大海是鏢頭,唯獨吳涯是大奎屬下。
吳涯見其他人都走了,便對大奎道:“大人,我……。”
“你的房中也有老鼠?”大奎笑問。
吳涯忙道:“沒有,不過屬下的行囊好似還未整理。”
大奎一笑道:“臨睡之前再行整理不遲。”
吳涯聞言不禁一癟,轉念又道:“兵士怕是水土不服,屬下到前院察看一番。”
“本官就是由前院過來的,兵士身體剛健不必查看。”大奎駁回吳涯的建議,續道:“深蹲五百,少一次打一脊杖,去吧!”此言一出,吳涯頓時臉色發苦,但大奎所命又不敢不從。吳涯無奈之下老老實實走到牆根,開始按着平日兵士操練之法靠牆深蹲。
“羅兄請坐。”大奎當先在石凳上就坐,羅大海依言坐下,卻是有些手足無措。
大奎笑道:“羅兄與我也算患難之交,況且又是親家。何必如此拘束?”
羅大海顯得略微有些靦腆,紅着臉道:“蘇州鏢局能有今日,全仗張大人照拂。我師妹福緣不淺,能令張大人垂青……。”羅大海此時竟拿出江湖人的一通說辭。
大奎不禁失笑道:“我雖是朝廷命官,羅大哥也不必拘謹。俗語講的好,患難見真心,本官知道羅大哥的爲人,故此你我兄弟相稱何分彼此?”
羅大海搖頭嘆息道:“我羅大海妄爲七尺男兒,愧對羅家列祖列宗。”
大奎聞言道是有些懵了,不禁疑惑問道:“不知羅大哥爲何如此說話?”
羅大海嘆道:“從古至今,但凡積善之家,家無犯法男,室無再嫁女。我……。”
“哈哈哈哈,我以爲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大奎雖是大笑,卻是心知羅大海乃是性情本分之人,難怪一路上少言寡語,原來是因爲從前曾犯過人命案子,又是大奎主理。故此怕大奎心中對他有所芥蒂。
“人非聖賢焉能無過,羅兄有些偏執了。”說着大奎左右看看,俯身輕聲道:“都說好漢不論出身,當今皇上不也是和尚出身,那又怎樣?如今不還是九五之尊?”大奎這一席話,不僅讓羅大海驚得張口結舌。
要知道身爲百姓妄論時政是要掌嘴的,妄談皇上是要殺頭的,此爲大不敬之罪。張大奎身爲朝廷命官卻與羅大海說這個,羅大海哪裡會不驚?
“張大人請慎言啊。”羅大海嚇得左右環顧,生怕大奎的話被人聽到。
大奎見狀卻是越發來了興致,低聲續道:“皇上不光當過和尚,還要過飯。”說着竟忍不住仰天大笑。
羅大海連忙起身來,不住介的搖手道:“張達人莫要再說了。”
大奎見羅大海嚇成這樣,這才神色一正道:“這番言論可是殺頭的罪名,然張某與大海兄言及,即是以性命相托。如此大海兄對張某還有芥蒂嗎?”
自此羅大海方知大奎用心,聞言抱拳深深一禮:“張大人心胸磊落,羅大海感佩之至。”
大奎笑笑道:“大海兄,何必如此。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羅大海再次深施一禮,這才躬身而退。
世間事卻有萬般無奈,明明是知交故友,就因爲二人身份的高低,從而咫尺天涯。這不得不說是人世間的無奈與笑話。大奎回想起初見黃鶯師兄妹三人時,雖是江湖陌路,但卻貼己的很。如今自己作了高官,從前的人卻是敬而遠之。
回想前塵往事,大奎心中嘆謂,正當此時,吳涯卻是喘着粗氣,雙腿虛浮的走了過來。
“大人…大…大人,屬下照您的吩咐做完了五百深蹲,若無它事屬下告退。”吳涯說着險些摔倒。五百深蹲坐下來,若非久經鍛鍊體魄強健之人,難免雙腿發軟。
大奎只是笑了笑,對無涯問道:“累了嗎?”
吳涯喘着粗氣點點頭道:“屬下體力不支,疲憊非常。”
大奎笑道:“頭髮累不累?”
“啊?”吳涯一愣,細細一想不禁心中嘀咕:‘頭髮累不累什麼意思?’但見到大奎目光中透出一絲冷意,連忙回話道:“不累。”
大奎點點頭道:“既是不累,且挺舉石凳五百次。”說着站起身向自己的臥房走去,走至半途迴轉身道:“少一次打一脊杖。”
吳涯快要哭了,他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爲何自家大人偏偏看他不順眼。
大奎剛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轉身叮囑道:“吳侍衛務必小心,石凳要抓牢,不然掉下來砸到頭上可是要出人命的。”說着再不理會吳涯,徑自進了房。
吳涯滿臉發苦,俯身去抱石凳。那石凳少說有一百五六十斤,好在吳涯身形壯碩孔武有力,抱舉這石凳倒也不在話下。
院子四周的迴廊之下,狗剩,板凳,石頭,簸箕,掃帚五人探頭探腦的在偷看。狗剩輕聲道:“你看罷,平日不操練,這下被張大人拿住,豈不是找罪受?”
板凳戲謔道:“多虧平日裡張大人嚴加督導,我等才練得一身武藝,要不然今日的比武我可就小命嗚呼了。”
石頭唾道:“這個吳涯以爲還是在太平地當差哪,平日裡身爲領隊對手下兄弟戳指氣使,這下也叫他嚐嚐苦頭。”
狗剩,板凳,石頭,簸箕,掃帚五人就這樣貓在廊下輕聲談笑,看着吳涯在受罰別提心中多高興了。可能唯有如此,才能緩解衆人心中的不安。身處險地,生死未卜,能有件消遣的事,實屬不易。
習武之人貴在堅持,諺語曰:天天練日日功。每日勤練方能有所進境,不然既是逆水行舟。吳涯平日疏於練習,此番無端受罰便吃到了苦頭。若是每日勤練,自然不會感到多麼疲累,如吳涯這般突然負重練功,卻是有些爲難。
毫無懸念,吳涯強撐着挺舉五百次石墩後,隨之扔了石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覺得手臂及雙腿綿軟無力,渾身更是大汗如雨。
狗剩,板凳,石頭,簸箕,掃帚五人見到吳涯忙完了,這才嘻嘻哈哈的現了身。
“吳統領,覺得滋味如何啊?”石頭當先問道。
吳涯無力的搖搖頭道:“不行了,實在是撐不住了。若是再讓我舉一個,我寧願去死。”這話剛說完,一個噩夢般的聲音傳來:“起身,再舉十個。”這話卻是大奎在不遠處所說。板凳倒是乖巧,從腰上拔出隨身帶的匕首遞給吳涯笑着道:“吳統領,不要客氣,隨便用。”
“滾一邊去。”吳涯擋開匕首,咬着牙站起身來,再次抱起石凳,無奈氣力已盡,剛舉到第二個便不行了。多虧狗剩等人眼疾手快,搶身過來接住了石凳。
吳涯喘息片刻,再次接過石凳挺舉。好歹舉滿了十下。
大奎緩步走到衆人近前,望着一張張熟悉的臉道:“平日裡叫你們練功,不光是要叫你們練身體,更要你們明白心智堅韌的道理。”
狗剩,板凳,石頭,簸箕,掃帚五人連同喘着粗氣的吳涯俱是正色望着大奎,大奎續道:“身在多事之秋,男兒自當捨生忘死爲國效力。這需要爾等不光要有本領,更需要你們有堅韌的性情,你們懂了嗎?”
“謹遵大人教誨!”六人齊聲應答,雖是暗夜,此情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