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來歲的沐晟正值壯年，雖然朱高煦知道他軍事能力不咋地，但是並不妨礙他長了一副武將模樣——身體魁梧、膀大腰圓的。
“諸位多禮了，都免了吧。”
感覺到時間差不多了，朱高煦開口淡淡地說道，目光依然放在了沐氏兄弟二人身上。
或許是感覺到了朱高煦的目光，又或許是做出了決定，平日裡爲人沉穩、不苟言笑的沐晟，在他擡起頭的那一刻，臉上罕見的出現了笑容。
“漢王殿下，一路辛苦了！”
隨着沐晟的開口，稍稍有些緊張的局面，一下子緩和了許多。
一旁的左布政使、按察使以及木昂都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對於沐晟的表現，朱高煦倒是不覺得意外，如果沐晟真的是一位純粹的將領的話還有可能，可惜沐晟他不是，他更是一位侯爺，更是沐氏的族長。
“哈哈，本王南征北戰也都習慣了。”
朱高煦哈哈一笑，順勢裝了一下，同時也是讓他們明白：漢王現如今的權勢，都是真刀真槍幹出來的。
接着，不等他們開口，朱高煦繼續說道：“時間還早，也就不急於進城，西平侯你們幾人，應該都知道火器部隊的事情吧？”
不等他們回答，朱高煦接着說道：“父皇知道，雲南諸蠻環伺，所以本王這支最先組建好的火器部隊，就隨着來了，怎麼樣，想不想見識一下？”
既然雲南主要的話語人都來了，朱高煦也就懶得在找機會了，直接準備以勢壓人。
順昌逆亡，永遠都是時代的規則。
隨着朱高煦的話音落下，都不是傻瓜，陛下的旨意他們早就接到了，現在真正的“雲南王”來了，而且還是名揚天下的漢王朱高煦。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沐晟的身上，現在就看雄霸了雲南二十年的沐氏最終的選擇是什麼了，彷彿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起來。
而此刻，作爲場中焦點的西平侯沐晟，在朱高煦的目光之下，他下意識的稍稍低下了頭。
“哈哈，漢王殿下能有此意，末將實在是求之不得！”
周圍的一種官員聽了沐晟地回答，放鬆下來的同時，也是覺得理所當然。
沐晟說完之後，感覺到漢王的目光終於從自己腦袋上移開之後，終於敢喘口氣了。
或許在別人的眼中，沐氏就是雲南的“土皇帝”，甚至連岷王都不放在眼裡，但是他們卻是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沐氏總歸不姓朱啊。
而且，岷王的事情，大部分都還是因爲作爲一個不受重視的親王，自己作死！
即使是這樣，沐氏排擠岷王的時候，也很少有直接對抗的時候。
“哈哈，小事罷了，今天就先瞧瞧，以後有的是機會！”
“估計你們對火器部隊也是很好奇吧，走，咱們就過去吧。”
意料之中地回答，既然沐晟這會兒很聽話，朱高煦也只能收回了隱含殺意的眼神，說實話爲了怕沐氏耽誤了他的大事，朱高煦真的想快刀斬亂麻。
這樣的話，也能夠衝抵一下之前的功勞，誰讓他現在的功勞有點大呢！
“是，殿下。”
既然最大的“刺頭”都服軟了，一衆官員也是自無異議。
隨着他們的見面，正式代表着從今往後，雲南再次“恢復”到了姓朱的手中，雖然雲南一直都在大明的治下。
點點頭，對他們的表現朱高煦還是非常滿意的，沐晟也是沒有出乎意料，這多少讓他有點兒不爽。
大明這麼多官員權貴，到現在還沒有落到他手中一個呢——這裡說的是身家性命。
“沈老六，等下你派人先護送着王妃他們先回去，這裡估計還要好一會。”
朱高煦想了想，扭頭對身邊的沈老六小聲吩咐了一句。
五千多人的陣仗，估摸着也得好一會，馬上就到新的家了，朱高煦可捨不得老婆孩子還待在馬車之中受罪。
再說了，也挺吵得，萬一嚇到了寶貝閨女怎麼辦。
“是，屬下馬上命人去辦。”
等到沈老六轉身下去之後，朱高煦揮揮手，龐大的儀仗就朝着軍陣那邊轉移。
以沐晟爲首的一衆官員，小心翼翼地跟在朱高煦的身後，這麼大的反向下馬威，可是讓他們領教到了有關朱高煦的傳聞確實不假，甚至猶有過之。
“二哥”
沐昂用着幾不可聞的聲音喊了一句。
就被沐晟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示意他不要說話。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漢王殿下真的不按常理出牌，上來就搞出了這麼大的一個陣仗。
很明顯，這就是赤裸裸的針對他、針對沐氏的。
就在剛纔，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他當時敢頂撞一句的話，那麼朱高煦絕對會當場拿下他，絕對不會顧及他的身份和家族。
爲今之計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由得，他的腦海之中，再一次的浮現出了身在京城的弟弟沐昕寄來的家書。
“漢王，不可敵！”
之前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的這個弟弟，被下破了膽子，但是真的面對他的時候，才知道這並不是傳聞和誇張。
“殿下，已經安排好了。”
驀然，沈老六已經吩咐好了，回到朱高煦身邊小聲地彙報道。
這也驚醒了已經陷入了胡思亂想之中的沐晟，對着沐昂輕輕地搖了搖頭，沐晟再次把目光放到了朱高煦的身上。
很快，一衆人就到了隊伍的正前方，這個時候所有的人才有功夫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這支所謂的火器部隊上面。
沐晟此人雖不是大明的頂尖將領，但是耳聞目染、多年的經驗也讓他的眼力達到了一定的水準，本來就是好奇地看上一看，但是這一看就移不開眼睛了，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絕對是強軍沒跑了！
就在諸位官員都被威嚴肅穆的整齊軍陣震懾住的時候，朱高煦的聲音傳到了沐晟的耳中。
“西平侯，還請上前一敘。”
隨着朱高煦的話音想起，一衆沉迷其中的官員紛紛驚醒，目光復雜地看向出列而去的沐晟，心中更是紛紛猜測：沐侯爺難道要倒黴了？
“殿下”
沐晟打起了精神，既然他猜測殿下想要對他出手，當然就不會給朱高煦留下把柄了。
“無需多禮，按理說本王還是要叫您一聲叔父呢。”
既然沐晟不配合，朱高煦也就沒有了繼續下去的衝動，重新恢復了理智，就準備按原本的計劃進行。
“殿下，這可使不得，末將惶恐！”
朱高煦這話一說出口，沐晟一下子有點兒疑惑，難道這是殿下在向他釋放善意嗎？
心中這樣想着，嘴上卻很是惶恐地回答道。
還好，朱高煦說的聲音並不大，也就附近的幾人能夠聽得到。
“如何使不得？黔寧王本就是皇爺爺的義子，叫您一聲沐叔也是應該的，若是您覺得不妥的話，那小侄就私下裡這麼喊你，平時就叫您一聲沐侯爺吧。就這麼定了，您也千萬不要再推辭了。”
既然準備收服了，朱高煦也就不在乎多一個叔叔，反正他的叔叔確實不少，語氣溫和地對着沐晟說道。
知道朱高煦要來就藩之後，沐晟也是的多方收集了和朱高煦有關的各種消息，知道他不是那種性格陰柔之人，向來喜歡直來直去。
所以，沐晟聽了這話之後，儘管他有點兒難以置信，但是也不得不確認一個信息，那就是漢王殿下真的是在向他示好。
“是，末將遵命！”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沐晟也只能夠先答應下來。
說實話，沐晟在瞭解了朱高煦的過往以及現在的聖眷之後，與之對抗的意志也是很小的。
驕狂跋扈的親王他不怕，因爲這樣的人沒有什麼真本事，往往也是不得聖眷，在雲南有着深厚根基的沐氏也不怕與之對抗，最終排擠走。
但是現在這套用在朱高煦身上卻是一點兒也不好使，漢王其人功蓋當世，聖眷正隆，而且在主動放棄與當今太子之爭後，兩兄弟之間的關係變得親密無間，又主動願意爲大明鎮守邊疆。
一言而概之：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這樣的朱高煦，沐晟哪裡還有與之抗衡的底氣。
別看現在的朱高煦一臉笑呵呵的，但是沐晟敢肯定之前的直覺絕對不是錯覺，弄死自己對朱高煦來說，估計最後可能的就是“罰酒三杯”。
就連朱高煦都知道玩“自污”，沐氏到了他這裡已經是“第三代”的西平侯了，這種手段他們用的不要太熟，但是即使如此，依然不能被皇帝陛下所放心。
研究了朱高煦的功勞事蹟之後，沐氏瞬間就想到了一個詞：功高蓋主！
還好他是陛下的親兒子，否則的話絕對只能老老實實的“被閒散”，沐晟現在可不敢拿自己，甚至整個沐氏去賭朱高煦敢不敢。
至於對抗到底，沐晟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偏遠的雲南以前對他們來說是優勢，天高皇帝遠，大義在手的他們很容易就成了土霸王。
但是，這些以前的優勢，對於現在的沐氏來說也就成了劣勢，整個雲南除了衛所軍隊壓根就沒有多少人了。
至於那些蠻族，別說沐氏根本就沒有完全掌控，就算是真的聽話造反，估計出身行伍的朱高煦會更高興，簡直就是給他送上新的大禮包。
說起來，沐晟其實也是在等，等着朱高煦的動作。
既然現在朱高煦選擇了釋放善意，而且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沐晟哪裡還有理由拒絕呢？
“哈哈，您看這樣多好啊。對了，過幾天就是臘八了，到時候小侄在府中備宴和沐叔喝幾杯。到時候，也請沐叔給小侄講講如今雲南的形勢如何，畢竟，若是論對雲南的瞭解，您在整個大明都是無出其右的。”
看到沐晟接受了自己的善意，朱高煦緊接着又發出了新的邀請。
姿態也放得很低，並沒有咄咄逼人，而且更是肯定了沐氏之於雲南的重要性。
這也是朱高煦能夠做大的極限了，如果還不識擡舉的話，那就別怪朱高煦翻臉無情了，別說是沐叔了，就是親叔該下手的時候也不能手軟。
生活在皇家，有時候就是這麼無奈……
“好，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到時候一定準時赴約！”
深知朱高煦性子的沐晟，看到朱高煦竟然把姿態放了那麼低，他知道接下來可就難辦了，只能壓下心底的苦笑，臉上笑呵呵地回答道。
本以爲朱高煦性格驕狂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缺點，這也是他自覺能夠與之斡旋的一絲希望，現在看來，這點小小的希望也是沒有了。
他不知道，這樣的朱高煦還有什麼樣的缺點，也怪不得他之前對自己有殺氣！
一個能力如此出色的親王手握重兵，更是坐鎮一方，不搞點事情的話，即使皇帝是他老子也不放心啊！
“本王來的時候，陛下怕小侄吃不好，專門撥付了幾名宮中的御廚隨行，到時候沐叔可要好好地嚐嚐這原汁原味的嘉禮臘八宴。臘八粥，他們更是不在話下，沐叔也是好久沒吃過了吧？”
朱高煦雖然不知道沐晟收集了多少有關自己的信息，不過從現在他的表現來看，他的收服計劃進行頗爲順利，心情大好的炫耀起了府上的廚子。
至於，沐晟是不是聽出陛下對漢王的喜愛有多深，這些就不是朱高煦需要考慮的了。
說到這個臘八粥，朱高煦也是聽說過現在民間的傳說，而且還是和朱老爺子有關係，既然沒有被禁止而且宮中也是這麼做，那麼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這種用大米、豆子、紅棗等糧食熬煮而成的粥，現在流傳於民間的故事是這樣的：老爺子出身貧寒到地主家當放牛娃。
那家地主兇狠刻薄，常常不給飯吃。有一次，朱元璋被地主關在一間破屋子裡不給飯吃。朱元璋餓得眼冒金花。朱元璋東尋西找只找到了一口破鍋。
順着老鼠洞往裡挖掏，他發現裡面有大米、豆子、粟米、紅棗、芋艿等。朱元璋煮成了一鍋亂七雜八的粥。這就是“臘八粥”。
說起來，這也是一種憶苦思甜飯了。
“哦，真的嗎？離京多年，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而且還是御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