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天啓帝（三）
“咚”這是凳子被突然推倒在西域進貢的羊毛毯上時發出的沉悶聲，有些沉不住氣的蕭嚴聽到天啓帝的話後已經是激動的站了起來。
張振嶽最大的特點就是遇事冷靜反應快，他的腦袋很快就分析出來，天啓帝說這個話的意思並不是要把自己這些人怎麼樣，很可能只是要找個起頭的話題而已。所以他立刻拉着失態的蕭嚴一起跪下道：“聖上，罪臣並非要隱瞞什麼，只是當日行事，實在是迫不得已，還請聖上明察。”
天啓帝似乎很滿意於自己剛纔的話所製造的效果，他已經把腳從牀上放了下來坐在牀邊：“無妨，無妨，坐起說話，朕總得是要計較這個事情，自然不會讓你們出現在朕面前了。”
聽到這話，張振嶽和蕭嚴才稍稍心安坐了回去，只是湯若望傻傻的看着兩人，不知道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大明國王一句話就讓兩個人如此緊張。
“你們的底子朕已經使人查過了，都是英雄好漢，那個該死的惡少換做朕也是要手刃的。也虧得東林黨那麼不要臉，居然指鹿爲馬歪曲事實把這樣一個惡少吹捧成讀書人的楷模。”天啓帝畢竟也是個年輕人，所以難免激動的說道。“朕還聽聞你們在南陽的故事，也是快意恩仇。朕已經給南陽老唐王下了詔旨，讓他釋放他的長孫了。”
“臣等謝陛下大恩！”張振嶽和蕭嚴自然是要離席叩謝的。
“坐吧，滿朝都是老頭子，難得有你們兩個和朕年紀相仿的，今日把你們召進來就是想找聊聊。朕的兒子死了，所以朕的心裡很苦，你們知道嗎？朕的兒子死了！而朕貴爲九五至尊，放眼滿朝，居然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張振嶽和蕭嚴互相看了彼此一言，這皇帝不會是病糊塗了吧？
天啓帝似乎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不以爲忤的笑了一下道：“朕不是吃人的怪物，你們安心好了，朕發現你們很善於經營啊！襄城的百貨棧、南陽的批發集市還有你們現在跟那幾個國公倒騰的遼東貿易專營都是過去沒有過的東西。朕很是好奇，你們是什麼腦子，居然能想到這些？朕是佩服的很啊！”
“臣等惶恐，不過是雕蟲小技取巧之法，入不得聖眼”張振嶽不知道天啓帝的意思，自然是要掂量着輕重來回答。
“朕剛纔說了，今日只是私聊，所以沒有君臣，只有兄弟之情。王體乾、劉時敏你們退下，這裡有朕的兩名忠臣在，有湯師傅在，不用你們伺候了。”這位天啓帝算是把張振嶽他們雷到了，這也太交淺言深了點吧，一點皇帝的架子也沒有，該不會是真的孤獨寂寞到了一個極點了吧！
天啓帝可不管張振嶽他們在想什麼，他徑直躺下，然後看着牀頂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其實這個皇帝，朕是不想當的。從小皇祖父就不喜歡父皇，父皇每日都是在戰戰兢兢中度過的，至於我這個皇子自然也是沒人過問的了。那個時候我就想啊，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家該有多好？也許我就能無憂無慮的活着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了！”
聽到這話，張振嶽忍不住勸慰道：“皇上，您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蕭嚴坐在張振嶽一邊，眼光銳利的看了下四周，見這裡的太監都已經退了出去，又沒有外人，蕭嚴可沒有張振嶽那樣的小心謹慎。一直以來，他受的教育就是明朝之所以滅亡，究其根本就是以魏忠賢爲首的宦官集團矇蔽了英明的聖上。所以他十分大膽的說道：“陛下，魏忠賢是個奸臣！”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驚雷一般，不光是張振嶽，連湯若望都傻傻的看着蕭嚴這個傻大膽。
奇怪的是天啓帝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訝的樣子，只是看着蕭嚴露出了怪異的微笑。
這次張振嶽沒有選擇替蕭嚴求情，身爲穿越者，對於魏忠賢的囂張和厲害他是早有耳聞。中國歷史上有許多政客，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但是玩政治玩到魏忠賢這個境地的，千古無人出其右。雖然我們的魏公公學歷不高、文化不深，但是縱觀古今，也就只有他一人，以宦官之身居然能把滿朝文武都變成自己的人（不是一樣好，是一樣黑）。所以也只有他可以獲得“九千九百九十九歲”的極品尊號，也只有他能夠在全國各地擁有四十處蔚爲壯觀的生祠。這絕不是明代政治最黑暗的時代，但絕對是最無恥和下流的時代。
所以，張振嶽這一次並沒有責怪蕭嚴的魯莽，他決定和蕭嚴同生共死。
可奇怪的是，天啓帝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是淺然一笑道：“是啊，差不多有一年多沒聽人在朕面前說魏忠賢這廝是奸臣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反倒是把張振嶽三人給說愣了，這時天啓帝咳嗽了幾聲繼續道：“這人了，都是有私心有私利的，所以哪裡談得上什麼忠不忠奸不奸的？或許站在你們的角度來看，忠賢這廝是大大的奸臣，但是站在朕的角度來看，他何嘗不是一個大大的忠臣呢？”
張振嶽聽這話到是聽出幾分哲學家的感覺了，天啓帝這廝該不會也是穿越一族吧，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有辯證唯物主義的意思啊？
蕭嚴則聽明白了，合着天啓帝根本不覺得魏忠賢是個奸臣啊，他立刻接話道：“聖上，若是大明因爲魏忠賢而亡，敢問他是不是奸臣？臣斗膽直言，臣雖爲邊將，卻知道魏忠賢這些年在朝中結黨營私，殘害忠良，這樣的人替天子執掌國柄，絕非我大明之福。”
按照傳統劇情，天啓帝應該是用一句“放肆”來訓斥蕭嚴的無禮纔對。
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平淡無奇的道：“朕雖然年少，也知道魏忠賢這廝確實是結黨營私，但是說他能亡朕之大明，朕覺得有些無稽之談了。”
見蕭嚴猶是不服的樣子，天啓帝呵呵一笑道：“愛卿莫急，聽朕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