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張紞,參見都御史。”
遼陽城外,張紞等來了一臉嚴肅的陳雲甫,自己也是面容肅穆,作揖見禮。
“知道本官爲什麼來嗎?”
“下官知道。”
張紞跟隨在陳雲甫的側後入城,不住點頭道:“案子都鬧到了大理寺,下官若是再不知道,那就真的是嚴重失職了。”
“查了沒有,是事實嗎。”
張紞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點頭道:“是。”
這一下,陳雲甫的面色就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仔細說說吧。”
“遼東太大了,難免會有政令不達、監管不力......”
陳雲甫直接揮手打斷,不滿的皺眉道:“本官是來聽案子的,不是來聽你推諉的,把事說明白。”
“事發泰寧衛下轄的一個縣,這四年,隨着大量的遷民入遼東,建城置縣,官缺一時間差出太多,所以很多地方哪怕縣一級的主官都是臨時充任,認識幾個字就能當縣令,因此官吏的品德屬實是良莠不齊。”
張紞將事發地和情況都介紹了一遍,最後表態認錯。
“下官身爲遼東經略,遼東出了影響如此惡劣的案子,下官身爲遼東經略,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是啊。”
陳雲甫負着手在遼陽官衙內來回踱步,亦是嘆氣道:“數百名百姓竟然被當作牛羊肆意買賣,這案子太嚴重了,你作爲遼東經略必然要吃掛落,丟官棄職是躲不掉的事。”
“下官慚愧,還連累了都御史您。”
聽到自己要因此而丟官,張紞倒沒有太多難受,從他知道有這起案件後,心裡就已經做好了丟官棄職的準備。
只不過自己是陳雲甫舉薦的,若是因爲自己連累了陳雲甫,張紞心裡便覺得很是過意不去。
“本官到沒什麼,只要別因此破壞遼東的大好局勢就行。”
陳雲甫最終停步在巨大的遼東局勢圖前,仰首看的入迷。
“四年,十六個衛、八十個縣、十萬大軍和一百三十萬各族百姓,張紞啊張紞,本官要替國朝、替天下百姓謝謝你的心血付出。”
一語淚崩,張紞啪嗒就掉下眼淚來,在陳雲甫的身後一揖到底。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正所謂瑕不掩瑜,不能因爲這次賣奴一案就徹底將你打入塵埃,回京後,就當先歇一段時間,本官會盡快讓你復仕。”
“謝謝都御史。”
“現在和本官介紹一下這遼東的局勢吧,也讓本官看看,遼東如今都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是。”
張紞接過話,走到這遼東局勢圖前,拿起一根教棍開始逐一介紹遼東情況。
“眼下,遼東有兩個主要之城,分別是遼陽,也是遼東都司、遼東經略使司的治城,下轄遼陽衛,七個千戶軍屯衛所,有民十七萬四千人,墾田五十八萬畝,民族成分上,我漢民本族有十五萬之巨。
雙城衛是遼東第二大衛,位於東部濱海之處,漁獵產出極其豐富,遼東超七成的肉食都由雙城衛提供,每年還能往北平內城輸送不少的漁產。
下轄九個千戶軍屯衛所,有民九萬八千人,民族成分上,我漢民本族大概在五萬人,成分一半對一半。
還有就是黑河衛、奴兒干衛、苦兀衛、兀的河衛、喜申衛、泰寧衛......等,
合計十六個衛,九十七個千戶軍屯衛所。
墾田二百六十七萬畝,預計今年,遼東能迎來一次大豐收,加上漁獵產出,足以實現自給自足。”
陳雲甫聽的頻頻點頭,而後言道。
“那後面呢,後面你對遼東的發展有什麼打算。”
“圍繞建州、蓋州、丹東一帶爲核心加大開發,爭取再用三年的時間,加設一個丹東衛,並且要建三座以上的城塞,納民十五萬以上,最少成立十二個以上的千戶軍屯衛所,落成對南高麗的前線戰略支點作用。
如此,無論將來是攻還是守,遼東都將成爲我大明東北最重要的戰略地域。”
“還是北方最大的糧倉。”
“是。”張紞點點頭,教棍南移定在了高麗國的位置上:“現在,高麗國內的戰亂幾乎快要止住,李成桂帶着二十萬大軍已經推進到了開京,估計兵變奪權也就在今明兩年的事。”
陳雲甫點點頭。
看來,歷史上的李氏朝鮮即將誕生。
一個完全統一的朝鮮對大明朝沒有任何好處。
“遼東的開發還是要繼續提速,爭取在十年內,將遼東現有的規模再擴大三倍......”
說到這裡,陳雲甫頓住,悵然一嘆。
張紞也明白陳雲甫不言的原因。
自己就快要從遼東經略的位置上卸任了,和自己說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無論誰來遼東接任,都能撿個現成的桃子。
汁多味甘的那種。
“都御史,那郭小牛和泰寧衛的主案犯都已經被鎖拿在這遼陽城內,您看,您要不要審一下?”
“你不是已經審過了,可審出什麼嗎,有沒有什麼人暗中指使,故意想拉你下馬。”
“沒有。”
陳雲甫頷首,扭頭對一直跟隨自己的穆世羣說道。
“世羣,你去一趟大牢,最後再審一次,看看還有沒有牽連的官員,若是沒了,就派人將他們押送回京,明正典刑。”
“是。”
穆世羣抱拳正欲離開,又聽陳雲甫說道。
“把老胡的徒弟帶過去,到他一展手藝的時候了。”
腳步頓住,隨後穆世羣點頭離開。
這是要上大刑啊。
“昭季,你陪本官在這遼陽轉轉吧,明日一早,咱們北上,到處看看。”
“是。”
張紞應聲,轉而做起了遼東導遊,陪同陳雲甫開始在遼東四處視察。
而就在陳雲甫忙於視察遼東的功夫,金陵城內,朱標見到了倉惶趕至的朱棣。
“大哥救我!”
“老四,你這是咋了?”
朱標被這一聲宛如杜鵑啼血的嚎喪聲嚇了一跳,趕忙將朱棣從地上拉起來。
“你可是我大明的燕王,誰能害你,誰敢害你。”
“陳雲甫!”
朱棣一口咬死,目露悲切之色。
“那陳雲甫到了北平之後,極其恣意狂妄,對臣弟百般羞辱,還言今年冬至,父皇要行禪讓大典,到那時,他便權傾朝野,要臣弟面他而執門下禮,不然就誣臣弟坐鎮北平圖謀不軌。
臣弟心神驚惶,特來找大哥求救,求大哥撤了臣弟的藩,留在金陵做個安樂王爺吧。”
“胡說八道。”
朱標聞言直接搖頭表示不信:“雲甫素來謙和,爲人恃才卻不傲物,可謂爲人臣之典範,怎麼可能如你說的那般,老四,休要胡言不然爲兄可是要責罰你。”
對朱標的反應,朱棣那是早有心理準備,就知道自家這個大哥在涉及陳雲甫的事上,那是絕不會信任自己。
“此事臣弟斷無一字虛言,北平城很多人都知道,臣弟看在他身爲左都御史的面上出城迎他,他竟然在臣弟之前先入城,置王公禮法於無物。
不僅如此,當晚接風之宴上,那陳雲甫竟與臣弟並肩同坐,這、這廝眼裡哪還有什麼上下尊卑啊。
他在您面前完全是僞裝的謙和有禮,揹着您,您是不知道他有多猖獗,此子已有權臣反骨之像了。”
“夠了!”
朱標眼見朱棣越說越離譜,不由得眉頭一皺,直接喝住。
“老四,你到底和雲甫之間有什麼齟齬齷齪,竟然如此言語攻訐。”
“臣弟一顆公心爲國朝,不以私怨而報復,字字屬實啊。”朱棣泣聲道:“大哥若不信,可坐看此番陳雲甫回京,遼東出了大案,可那張紞卻是陳雲甫之黨羽, 此次他必護張紞之周全。
另外,他更會推薦自己的黨羽接替張紞,其險惡用心,就是爲了變遼東爲他的私人領地,好以此擁兵自重將來挾制中央。”
“大哥,遼東如今已經有口百萬,十萬精銳了,若是再讓他陳雲甫握在手裡,將來,他可就真成第二個曹操、霍光了。”
朱標的面色愈加難看,眉宇中更是陷入了沉思。
老四說的,也確實不得不慎重對待。
“大哥您可千萬別忘了,李成桂的威化回軍之事。”
聞聽此言,朱標着實面容一變。
所謂的威化回軍是發生在幾年前,那時候馮勝剛剛收復遼東,遼東處處亂作一團,高麗國王王禑打算出兵遼東,趁亂牟取遼東疆土,領兵大將便是李成桂。
熟料李成桂帶兵行至威化後,突然發動兵變,和另一名主將曹敏修聯合將軍中王禑的親信殺光,帶兵從威化回師,倒戈高麗朝廷。
如今兵鋒更是打到開京城外,高麗行將改朝換代。
“自朝廷收復遼東以來,這四年多時間,遼東可一直都是張紞主管,張紞又是他陳雲甫的黨羽,致使遼東從未服過王化,只認作他陳雲甫一人之私民而。”
“行了,你退下吧,孤自有考慮思量。”
不想再聽的朱標開口趕走朱棣,一個人揹着手在文淵閣內來回走動,驀然停下腳步,謂吉祥道。
“讓齊德來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