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爛人
宣德元年,三月初一。
在年號這個問題上,朱瞻壑猶豫了很久,但最終還是用了他堂兄的宣德年號。
當然,不是將他堂兄的年號據爲己有,一是因爲他沒有登基,二也是因爲宣德這個年號是早就定下來的。
朱瞻基仍舊是大明表面上的皇帝,宣德還是他的年號,這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這個皇帝手中的權利。
長陵,祾恩殿。
朱瞻壑將香插進香爐中,緩緩地跪在了地上。
“怎麼樣,老爺子,就說你選錯人了吧……”
“別跟我說什麼都是因爲我,堂兄他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您是靖難起家的,應該知道所謂的不利局面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能力不足。”
“試問,當初的漢王一脈在您的制約下,在太子一脈的壓制下,又有多少的實力呢?我不還是一樣的發展起來了?”
“唉……”
取過了一旁的酒罈子,朱瞻壑將蒲團踢到一旁,直接坐到了供奉靈位的龕臺下面,緊緊地靠着龕臺。
“老爺子,跟你說啊,如果我這次拿下了莫斯克大公國,以後的歐洲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不過啊,不得不說那些白豬是真的聰明,雖然無力阻止土豆的擴展種植,但卻能夠找到最好的應對,利用統治者的權利和商人這兩點,雙管齊下。”
“可惜啊,我還是太急了,要是能等一等,等到可以一次性將土豆輸入帖木兒帝國和整個歐洲的時候再動手,現在怕是歐洲也在絕收的災難之中了。”
“不過無妨,這都是小事兒。”
“人生在世,誰都不是聖人,既非聖人,孰能無過呢?”
“其實我都能想象得到,你要是知道我會說這句話,肯定會說我堂兄也是一時的過錯,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但是啊,老爺子,伱覺得現在我和堂兄的關係,比當初你和建文之間的關係要好多少嗎?”
“我不會給他機會的,最起碼只要我活着,他就不可能重新掌控權力。”
“因爲我知道,給敵人第二次機會,那就是等於再給他一顆子彈,以此來彌補上次在涼州衛和寧夏中衛之間時瓦剌的人沒能像他要求的那樣殺掉我。”
“所以啊,若是真的存在什麼泉下有知,那你就好好的看着吧,看着我這個人們眼中的異類是怎樣管理大明的,也看着我這個漢家開拓最大版圖的人,是怎麼進一步擴大大明的疆域範圍的。”
“今天啊是三月初一,是您老人家的忌日。”
“兩年了啊,您入陵的時候我沒能給您擡棺,頭七的時候沒能祭拜您,週年的時候也沒能祭拜您。”
“如今已經兩年了,算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祭拜您,您老人家不要介意纔是。”
朱瞻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仰頭狂飲,末了將酒罈子放在一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看着龕臺上的靈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純白孝服。
搖搖晃晃地轉過頭,搖搖晃晃的朝着門口走去,就連嘴裡的話也都是斷斷續續的。
“兩年了啊……”
“真是可惜啊……在我的預想中……您應該是看着我走到今天這種高度的……”
“也不知道在下面……太祖高皇帝有沒有罵您……不用您也不用擔心……很快啊,就有人下去給您作伴咯……”
……
所謂祭奠先人,其實並非是真的在祭奠先人,而是在祭奠祭奠者本身,提醒祭奠者不要忘了他們。
當然了,明太宗這種皇帝,就算是無人祭奠,他也不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光是憑藉一個靖難之役和北征草原,就會被後世子孫們津津樂道。
有人說,人的一生要經歷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生理性的死亡,是在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所有生理機能全部喪失的時候。
第二次是社會性的死亡,指的是人在死後留下的那些遺物、關係等附屬物,當那些附屬物的價值消失,社會關係也隨之消亡。
第三次則是最後一個還記得他的人忘記了他,這個時候人才算真正的死了。
但朱瞻壑認爲,像老爺子這種人還有第四種死亡,那就是精神上的死亡。
因爲按照傳統定義的死亡,老爺子是永遠不會到第三種死亡的地步的,總是有人會記得他、提起他,但這些人只能說是在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看他。
或者說,他們看的不是老爺子,而是老爺子做過的那些事。
靖難之役、北征草原、下西洋、修永樂大典……
到了這種程度,其實已經可以說是第三次死亡了,因爲記得他的人其實和老爺子沒有任何關係,只是他做過的事、他的精神一直在流傳。
但是,所謂的第三次,甚至是第二次死亡,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生。
“你是徹底不要臉了嗎?”
清寧宮中,喝了酒的朱瞻壑滿面通紅,看着同樣喝了酒,但卻已經爛醉如泥的朱瞻基。
“在香州府,就算是我再怎麼覺得爺爺不公平,但香州府的王宮裡還是有他老人家的一席之地,還有着他的靈位在。”
“但是你呢?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
“孝期未過,你就脫下孝服換上龍袍,這個我已經說過你一次了,懶得再說第二次,但是今天是爺爺的忌日,你都不打算看一眼嗎?”
“呵……呵。”朱瞻基皮笑肉不笑,有些費力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將自己靠在了龍牀上。
“有……嗝……”
“有什麼區別嗎?”
“我倒是想去祭拜,但是,我的好堂弟,你會讓我出去嗎?”
“別說長陵了,我就連這清寧宮都出不去!”
說着,朱瞻基費力地撐起身子,靠在了朱瞻壑的面前。
“別在這假惺惺的裝好人了……你就是一個爛人!徹頭徹尾的爛人!”
“和爺爺一樣,明明就是造反,但卻非說是奉天靖難……呵呵……”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在一旁侍候的貢女和內侍都嚇得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裝作一副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唯有孫若微猛地衝到了朱瞻壑的面前,似乎是想要動手反抗,但卻又沒有那個膽子。
“不想讓你的夫婿受辱?你還是省省吧……”
“況且,現在你與其擔心他,倒不如擔心一下你腹中的孩子……”
“以他如今的這幅樣子,用不了多久身體就會垮掉,到時候,怕是想要孩子也不會再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