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什麼兵馬,明國什麼時候有這樣的精銳,震撼之餘,前隊的建州女真兵卒發現了另一件要緊事,自家手中的長矛要比對面這夥不顧生死的人手中的長矛短,儘管短的不多,就是兩尺上下,可這就意味着自家的長矛刺不中對方,而對方可以刺殺自己。
建州女真兵馬的前隊開始有些騷動,各處的佐領怒聲吆喝,甚至直接用刀背敲打不穩的屬下,可他們同樣心驚,對面這些明國的鄉勇難道是瘋子,居然沒有任何的害怕,難道就不知道停下!
距離還有十餘步,距離還有幾步,建州女真前隊開始亂了,有人在驚叫,有人想要轉身逃走,但軍將們下手不軟,現在可是用上了刀刃,用斬殺逼迫讓隊伍沒有崩散,對面的徐州士兵長矛長戟穩穩平端,而女真這邊的長矛在亂顫亂動。
撞上了,在撞上之前,建州女真前隊兵卒有的拼命閃躲,有的則是想要同歸於盡,把手中的長矛拼命向前刺出,只是這個時候手忙腳亂,如何能刺中,矛尖在趙家軍士兵的胸甲上劃開,而趙家軍的長兵則是貫穿了面前敵人的身體,刺穿,抽出,鮮血噴灑,仆倒仰倒,然後是驚慌失措的第二排。
趙家軍軍士營的兩個連,就好像兩個鐵釘,直接釘進了建州女真的陣型之中,可這是建州女真的兵馬,被白山黑水養出來的剽悍野性仍在,有人頂不住,有人卻拼命的迎上來,更不必說,建州女真的陣型比趙家軍這幾個連隊要寬,當衝到第三排的時候,衝勢就已經被叮囑,建州女真的大隊陣型雖然被打的凹進一塊,卻沒有崩潰,而趙家軍的士兵還在不斷的倒下,鎧甲雖然堅固,但畢竟不是全身遮蔽,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還是會被殺傷。
建州女真兵卒揮舞着刀劍撲上來,前面的被刺殺,後面的推進到跟前,把利刃順着鎧甲的縫隙刺進去,然後被另一根長矛刺殺,連方隊的厚度和遮蔽實在有限,防護的並不是那麼周全,何況還沒有火銃的遮蔽,如果是明軍流賊的話,在這個時候就要面臨崩潰,可建州女真一個牛錄被打垮,其他牛錄還是衝上,一層層圍住。
趙鬆握着長戟的雙手已經有些發滑,戳刺、劈砍、錘砸,鮮血順着長戟的木杆流下來,他面前已經換了武技精熟的女真士卒,拿着長矛和他對刺格擋,只是這人沒有支撐多久,很快就被趙鬆身邊的士兵長矛刺中,但趙鬆身邊的士兵也被一根羽箭射中面頰,直接倒地。
從衝到第三排開始,趙鬆就沒有前進一步,只是原地騰挪閃避,身邊的士兵不斷倒下,身後的一直在替補,跟在後面的連隊也已經參加戰鬥,在這樣的激戰中,趙鬆無暇分神,可他注意到此消彼長,在這麼打下去,現在已經開始有了交換,再這麼打下去,自己這幾個連會被兵力優勢的建州女真兵馬全部吃掉,現在就該撤離,但現在根本沒辦法離開,他已經被團團包圍住。
就在這個時候,趙鬆耳邊響起女真話的大吼,可他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怎麼衝出去,怎麼將隊伍帶回要塞,這個是最要緊的,手中長戟向前一刺,卻被對方用盾牌頂住,紛亂中甚至還有敵人想要砍斷這長戟。
側翼響起了火銃開火的聲音,這次卻不是齊射,而是分成三波射擊,現在的建州女真兵卒已經意識到這火銃的厲害,可在這狹窄擁擠的戰場上,人站的太密了,想要閃躲逃開也很難,這火銃的三段射擊,硬生生在側翼打開了一個口子,在打開這個口子之後,一個連的趙家軍長矛士兵呼喊着衝了下來。
“營正,咱們撤!”分成兩隊迎擊敵軍,現在側翼那個連和火銃士兵們過來救援了,趙鬆不管自己怎麼不甘心,也知道這個時候是撤退的良機,而且是稍瞬即逝的機會。
“撤,回要塞,回要塞!”趙鬆大吼說道,他身邊的士兵們也都是跟着大吼出聲,趁着火銃射擊和側翼衝鋒打出來的口子,趙鬆領着人向後就跑。
好不容易將他們圍住的女真兵馬自然不甘心,剛要聚攏過來,又有火銃打響,聽到這響聲,追擊者下意識的放慢腳步閃躲,這徐州兵馬的火器實在太犀利了,被打中就好像被一根鐵鑿子釘進身體,只要命中軀幹,那就是必死無疑。
建州女真在側翼佈置的力量很有限,但皮島軍士營安排在側翼的應對卻不含糊,很容易就被突破,然後殺了過來。
各個牛錄旗兵瞬時的畏懼不前,卻讓趙鬆帶着人衝了出去,在後面督戰的參領們都是暴怒,一道道軍令傳到前面來,這徐州隊伍必須要殲滅,絕不能放任他們離開。
通過先前派來的細作眼線,建州女真對皮島上各支力量都很清楚,徐州商行這幾百人雖然讓他們覺得奇怪,卻沒怎麼放在心上,以八旗男兒的勇悍和鐵血,這幾百明國的團練又算得上什麼,就算有大明官軍親兵家丁的悍勇,那也才幾百而已,征伐皮島,建州女真在這邊就投入了數千。
誰能想到這幾百人居然不畏生死的離開要塞阻擊,誰能想到這幾百人居然敢衝向女真軍陣,誰能想到打的不分上下甚至略佔上風,誰也想不到。
建州女真自從起兵侵明,除了攻城之外,何曾遇到過這樣的強敵,何曾有這樣慘重的死傷,花費這麼大的力氣,佈置疑兵,大軍從皮島東岸登陸,就是爲了徹底殲滅東江鎮的明軍,可現在每個人都顧不上那麼多,只想着把眼前這支可惡的徐州兵馬剿殺。
趙鬆他們的撤退並不是扭頭就跑,把毫無防護的背部賣給敵人,從側翼衝下的那個連隊編制仍在,後撤十餘步之後卻是站定,排成橫二十五豎四的橫隊,長矛前指。
既然不跑,那就等着被滅殺,反應過來的八旗兵丁怒吼着衝上來,有人開弓射箭,有人用盾牌撞開長矛,更多的人從側翼去包圍,建州女真已經從剛纔的戰鬥中總結出經驗,這古怪徐州兵馬陣型最難纏的是正面,但到側面去就有機會,只要包住了,那就可以吃掉。
剛剛到側翼,還沒來得及發起攻擊,讓人心驚肉跳的火銃又是打響,在這百人的長矛陣中,有百餘隻火銃打響,
到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麼用方陣做遮蔽依靠,迴環開火,後排的直接擁擠到前面,側翼的直接衝到側翼。
火藥激發打響,火星藥渣迸濺到兩側長矛士兵的臉上,燙的肌肉抽搐,有的起泡,有的直接就是焦黑,可誰也顧不上這些,拼命的將長矛向前刺去。
在陣列前又有一陣停頓,又有空間,趙家軍士兵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跑,身後又是怒吼狂喊的衝上來。
趙鬆沒有因爲身後連隊的阻攔而不管不顧的撤退,前面擋住片刻向後跑,他們在距離幾十步外的地方排成同樣的橫隊向敵,火銃士兵們跑到這個陣列之後,毫不停頓的開始裝填彈藥,準備射擊,而前面接敵的那個連隊則是向着更後方逃,在距離幾十步的位置上列起橫隊迎敵,抓緊時間喘息休整。
自從趙家軍可以自造火銃之後,對敵的主要殺傷輸出就從長矛變成了火器,這個理念也從上到下的傳習,只要能開火的火銃數量足夠,那戰鬥就是用長矛爲火銃提供遮擋和依靠,保證火銃能夠持續開火。
在這樣的戰局中,以寡擊衆,能對建州女真造成威脅的只有火銃,那更要儘可能的保證,撤退並不是放棄戰鬥一路狂奔,那樣還是會被敵人追上,聚而殲之,只有不斷的阻擊,不斷的殺傷,這才能從容的退回去。
果然,第一次撤退是狂奔追襲,當追到趙鬆所站的橫陣之後,女真兵卒們遲疑了,那站定了長矛向前的橫陣很難沖垮,而百步內都是火銃覆蓋殺傷,悍不畏死不是不計生死,如果只是衝上去送死,誰也不會願意。
但在第三次布起橫陣的時候,戰鬥還是發生了,但這一次建州女真沒有不管不顧的撲向正面,也沒有繞向側翼包抄,而是用盾牌堆疊着向前靠近,但盾牌沒辦法防住火銃的鉛彈,丟下十幾具屍體後,建州女真再也沒有向前,而是緩緩後退,雙方拉開了幾百步距離,他們真正的要務還是保障大軍的上岸,建州女真意識到一件事,這樣的戰鬥會延遲自己的行動,流血死傷,但對大局卻沒有太大的影響。
儘管這樣,建州女真還是維持了千把人的隊伍緊盯着這邊,生怕這古怪的隊伍再這麼衝過來。
在皮島東岸登陸的建州女真兵馬越拉越多,即便這邊激戰也沒有影響不停的下船登陸,各個牛錄按照歸屬聚集成大隊,然後開始向着北岸那邊進發,他們明明是第一次來這邊,可卻熟門熟路,甚至在山林中有東江鎮軍民打扮的人出現,帶着建州女真兵馬各隊向着北岸那邊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