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方面本能的不願意去相信,一方面心裡又有隱約的恐懼,在這樣的懷疑驚懼之下,自然願意抱團向前,人聚的越多,心裡就有安全感。
當前程犒賞這些好處擺在眼前,大家自然爭先恐後,當拿不到的時候,大夥當然保命爲先。
就這麼沉悶向前走着,每個人都是眯着眼睛,連坐騎都跑的不快,這雪地反射的日光實在刺眼,跑太快了很容易顧不上,沒過多久,跑在最前面的騎兵卻是吆喝了一嗓子“前面有..有馬..”
衆人向着前面看過去,最先發現那人卻又喊了一嗓子:“馬上有人!是咱們自己人!”
整個偵騎探馬的隊伍都跟着騷動起來,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人只可能是扈日和那一隊,而且先看到馬,再看到馬上有人,這肯定是出了什麼岔子。
只有一騎回來了,而且這人還是趴在馬上,等到跟前後大家纔看清楚,這人身上濺血,後背還插着幾根箭,洇出來的血已經被凍上。
看到這景象的人都是心中凜然,帶隊的牛錄之類上前,其他騎兵則是被散開來,有人去後面招呼趕過來的同伴停下,有人則是去前面戒備。
回來這騎兵看着傷重,氣息倒還在,大家也知道怎麼應對,有人生火,有人帶着金屬酒壺,直接在燒滾的雪水裡燙熱了,然後撬開這重傷騎兵的牙關灌了幾口下去。
滾熱的燒酒下肚,那騎兵臉上頓時見了幾分血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胡勒根也跟着其他頭目圍在周圍,見人有了意識,連忙向前湊,已經有人用女真話和蒙語詢問,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中了埋伏..敵人有百餘騎..”
斷斷續續說出了大家意料之中的結果,還有因爲他在隊伍末尾,來得及先跑出來。
本就重傷,一口滾熱烈酒下去激了激清醒些許,迅速的萎靡了下去,沒說幾句,人已經不行了。大體就是看着前面敵人幾騎慢悠悠的跑,扈日和以爲有便宜去追,結果被人伏擊,連跑都來不及跑。
有些話是說出來,有些話是猜到,大體就是這個意思,人死在那裡,可每個圍過來的人卻沒什麼驚懼憤怒,彼此對視,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興奮和激動。
昨日裡千把騎撒出來,二百多騎趕到前面,追四五個敵人,可現在還是千把騎,敵人則是一百多騎了,這可是大便宜,這裡面可是有大好處的。
千把騎對付百餘騎怎麼也拿下了,百餘騎的好處大家分潤,以這翻倍的賞金和前程來算,不僅能雨露均沾,好處也可以說得上豐厚。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埋伏,從封凍到現在,偵騎探馬一直沒有中斷過,趙家軍的大隊騎兵只在周邊三十里的範圍內活動,若是前出到這裡,蓋州衛城那邊早就得了消息,這百餘騎搞不好就是趙家軍偵騎的全部。
大家甚至還能推測出更多,比如說,建州女真大軍的偵騎聲勢浩大,難免不注意遮掩,趙家軍人少,隱藏起來也方便,很可能是趙家軍偵騎的前哨先是發現,然後回撤,結果扈日和自尋死路追了上去。
至於趙家軍偵騎爲何沒有散開,而是聚成百餘騎,原因也很簡單,在這丘陵地帶的谷地官道上,沒辦法散開,只能這麼聚衆行進。
吃下他們,戰前博個大彩頭,每個人都興致勃勃的這般想,即便趙家軍的大隊騎兵出現他們也不怕,在這個距離這個地形上,千騎對千騎,女真和蒙古的鐵騎怕的誰來,無非是面對面硬戰,說到底,蓋州衛大營距離這邊可比復州營盤近多了,那邊還有幾千騎隨時可以出動支援,心裡底氣十足。
“追上去,爲兄弟報仇!”
“殺光這幫漢狗,出這口惡氣!”
人人咆哮,人人怒喝,每個人都是心頭火熱,最差也能分到些犒勞,要是運氣好,那可就是升官發財,幾代人的富貴了。
追,追,此時的效率要比昨日裡高出很多,各隊也比昨日團結了許多,很快就是排好隊列,也不提什麼分散隱蔽,直接就是行軍做派,向南那邊追了出去。
就這麼跑出去五里不到,卻又看到跑回來的一騎,也是扈日和那邊的人,這個運氣比前面那個好很多,只是坐騎中箭,趁亂騎馬跑了出來,自己倒是完好無損,他說的信息比那瀕死的同伴更詳細。
敵人騎兵沒想象的那麼弱,馬上開弓射箭的本事都不差,伏擊的地方是一處丘陵環繞的岔路口,剛追到那裡,就被其他幾條路出來的敵人堵上,箭雨灑下,當時就折了大半。
“那趙家軍的馬隊裡有咱們草原出身的騎兵,看來不假!”有人悶聲說道,蓋州衛大營早就有消息告訴,說趙家軍也在草原上招募騎兵,這個事情本身倒沒什麼奇怪的,因爲明軍最有戰力的騎兵也都是蒙古各部出身的。
這消息卻更加刺激了追兵們,因爲第二個人帶回了確實的消息,敵人的確有百餘騎,距離這邊的大概位置也能確認了,現在糾集在一起的騎兵起碼八百餘,這個人數優勢,不管怎麼講都會贏,無非是吃下多少腦袋來。
有走過這片區域的騎兵大概盤算了下,雙方距離最多五里,距離出這片丘陵區域還有二十里,在進入平坦地帶之前,怎麼也能追上,進入平坦地帶,趙家軍或許還有些手段,但在這山區之中,目前也就這百餘騎了。
大隊啓動,本來是偵騎探馬,此時卻按照戰陣上的手段,主力居中,前面則是精銳輕騎刺探,一發現趙家軍騎兵的消息就要回報,到時候大隊加速追趕。
沒過多久,果然看到了趙家軍的騎兵,隔着幾百步面對面碰上,儘管用作刺探的輕騎數量不多,趙家軍輕騎也絲毫沒有前衝的意思,反而扭頭就走,似乎很是害怕。
明明沒見到騎兵大隊,反倒這麼膽小,建州女真的前出輕騎忍不住嘲笑,笑這趙家軍的探馬輕騎故技重施,估摸還想引着自己這邊入伏擊圈,可上次引了一頭狼入圈套,這次卻是一羣狼,甚至是一羣老虎。
前出輕騎沒有立刻追擊,分爲兩撥,一撥遠遠吊着,一撥則是回去和大隊報信,那邊幾百騎聽到這個之後,人人振奮,所謂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這幫漢狗自以爲妙計設伏,卻沒想到爺爺們將計就計了。
更妙的是,地面積雪,大隊騎兵即便加速運動也不會揚起煙塵,地面震動都會減弱許多,很多女真和蒙古騎兵都在想着追上的時候,那些伏擊的漢狗只怕笑變哭,到時候連哭都哭不出來。
隨着加速,前鋒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前面的趙家軍騎兵,他們也在亡命奔逃,但已經被盯上了想要甩開可就不那麼容易,何況女真和蒙古的騎兵大多是一人雙馬,騎術高超,還能在奔馳中換馬,馬力充沛,追上的把握就越來越大。
丘陵谷地的官道平直,幾百步的距離被一點點拉近,建州女真前出騎兵沒有追的太急,免得驚走了前面的“伏兵”。
“這扈日和貪功心切也是活該,漢狗做得如此顯眼他都看不出來。”跑在最前面的追擊者不屑說道。
趙家軍騎兵“誘餌”做得實在太明顯,雖然做出亡命奔逃的樣子,卻生怕後面的人追丟了,當建州女真前出精騎慢些,他們也會跟着慢些。
就這麼你追我趕,吊着前面的女真和蒙古騎兵臉上都浮現冷笑,且看你自作聰明,等到時候咱們見真章,就這麼一炷香的工夫跑出去,卻看到前面的“誘餌”騎兵猛地加快了速度,拐過前面的那個彎就看不見了。
後面的追兵卻跟着反應過來,早不甩開,晚不甩開,只怕伏擊就在前面,那就該招呼大隊人馬上來兜底了,追兵立刻有人撥馬回頭疾馳而去,其餘部衆則是緩緩向前,到這個地步,還真就不能快。
除了回去報信的,還有人撥馬向大路兩旁跑去,他們要盯着丘陵的高處,對方設伏肯定會安排值守放哨的人,如果能夠發現這些人,那就動手清除掉,立功發財的好機會,誰也不願意有什麼閃失。
聽着蹄聲轟鳴,大隊騎兵已經趕了過來,帶頭的這些人同樣臉上帶笑,這等戲耍獵物的行徑誰都願意做,看那些趙家軍騎兵自作聰明,想和白山黑水以及草原上的老獵手玩這套,實在是腦子壞掉。
“都是柞樹林子,山頭沒什麼人,柞樹林子裡看不清楚。”
“林子裡又藏不下騎兵,山頭沒人那就是沒了,大夥都預備好了,漢狗看着咱們人多十有**要跑,咱們得追一陣!”爲首的人吆喝說道,衆人答應。
前面已經有人拐過那個彎,這個道路的彎折處遮蔽視線,只要彼此拉開距離就可以佈置隱藏,按照建州女真騎兵的估計,埋伏應該不遠,無非是距離這個彎折處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