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但是這種事情急不來，需要循序漸進。
“小嚴，你過來一下。”
楊嚴聽到薛曉璐導演喊他，起身尋着聲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攝影機後面的薛導，以及站在她身邊的李聯傑。
李聯傑作爲國際巨星，他的檔期是整個劇組中最難協調的——儘管他是“1元片酬”出演，但並不代表他能夠把這段時間的所有工作都推掉，只專注於《海洋天堂》這一個劇組。
所以劇組已經運行了好幾天了，李聯傑纔將將進組。
只能說人家這種大明星能夠比較妥帖的排出時間來到《海洋天堂》劇組拍戲就很不錯了。
所以楊嚴和李聯傑打招呼就有些拘謹，“薛姐，李/老師。”
李聯傑笑呵呵地表現的格外友善，拍着楊嚴的肩道：“你叫薛導叫姐，怎麼換我這就叫老師了？”
“在電影裡，我們飾演的角色是父子關係，現實裡我就託大，你叫我一聲大哥就好，不要李/老師、李/老師的叫、太見外了。”
楊嚴趕緊叫了一聲“李大哥”，咳，惹不起。
可能是因爲地位的差距，對方畢竟是演藝圈的老前輩是巨星級的人物，不管對方表現的多麼的友善，他都能感受到那種重重的壓力。
“好。”薛曉璐導演右手握着劇本打在左手上，把李聯傑和楊嚴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這邊。
“小嚴呢，在劇組已經待了好幾天，拍了幾場戲了，應該熟悉了拍攝的節奏，李哥呢咱們就不用說了，演技那是無可置疑的，經驗也足，所以咱們下場戲就直接拍攝放到電影開頭的那段預設結局的戲份。”
楊嚴看一眼薛曉璐，總覺得她在給李聯傑戴高帽。
不能說不滿吧，但估計是想着要趕進度。
畢竟這部戲的投資來的不容易，所以不能把劇組的資源空置着浪費錢……
李聯傑欣然應允了，他很相信自己的演技，同時他也希望能夠通過“文戲”的表演來打消一些人對他演技的不信任。
“我這邊沒有問題，隨時可以開始。”
薛曉璐笑着點頭，又看向楊嚴，“你呢？準備好那場戲了嗎？”
楊嚴一挑眉，卻沒有直接回答薛曉璐，而是神色認真地說：“這幾天我都在練習這一場戲。”
“嗯，那就沒問題了。”薛曉璐看了一眼右手上戴的手錶，“十分鐘之後，我們開拍這場戲。”
楊嚴利用這十分鐘的時間，再次看了一遍劇本。
其實這場戲的臺詞沒有多少，場景以及劇情衝突也不多，卻是整一部電影的“魂”。
或者是說，這一幕戲是“大福”第一次在觀衆眼中亮相，此時所呈現出的氣質將會是整部電影大福這個人物的基調特質。
能不能讓觀衆第一眼就把“大福”的形象深深地刻印在腦海中，就靠這一次。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困難是需要楊嚴去克服的。
因爲這一幕戲需要用到特效，所以要進行綠幕拍攝，等於說這一幕戲尤其得考驗演技，全程都是無實景表演。
大海上飄蕩着一隻孤舟，一位躊躇的父親帶着有天生缺陷的兒子，孤獨地坐在船上，無望地看着遼闊的大海，然後牽起兒子的手，兩人一齊躍身跳入大海……
這就是整個電影的拍片情節，也是一個預設結局。
如果沒有中途那個“愛與救贖”的故事，王心誠這位老父親與他患有孤獨症的兒子最有可能陷入的就是這樣的結局，雙雙離世，逃避現實的責難、苦困。
楊嚴這週休息室的全身鏡，做了一個天真、無辜的表情，配着身上的揹帶衣褲以及貼着頭皮修剪的寸頭，看着就帶着點傻氣。
這就是他要飾演的那個大福。
小舟很新，也很窄。
楊嚴小心翼翼地蹲進小舟中，略帶好奇的打量着周圍，然後“咚”地一聲坐下去，他完全進入了大福的狀態，這種快速進入人物角色的能力，是在他這幾個月時間的練習中一點一點的磨練出來的。
他自己覺得自己下了很多的苦心，但是看在李聯傑眼中就完全不同了。
李聯傑有些訝然地看一眼楊嚴，然後問薛曉璐：“你在哪裡找到的這個演員？他進入角色怎麼這麼快？好像完全不需要醞釀似的。”
薛曉璐就笑：“李哥你最近在忙着基金會的事情，可能不大瞭解，楊嚴最近在娛樂圈真的挺火的。當然，我當時找他去演這部電影的時候，他還沒有現在的成就，可能是一種直覺吧，我就覺得他的氣質和大福挺像的。”
“嗯？”李聯傑不解，“他一個正常人……”說到這裡，他不再往下說下去，對孤獨症病人是不大好調侃的。
“不知道，可能就是直覺吧。”她把“大福”原型人物的照片找出來給李聯傑看，“這張照片的這個角度，大幅特別認真的給海洋館的小動物們唱歌，是不是很像楊燕現在認真又好奇地打量世界的感覺？”
李聯傑：是嗎？
他笑而不語，之後跟薛曉璐示意了一下，就前往綠幕那邊，微微閉眼又把眼睛睜開之後，也算是找準了自己身爲一個父親的狀態。
父親的狀態是比較好找的，但是一個絕望的父親這個尺度就比較難拿捏了。
李聯傑可能是平時拍攝武打戲比較多，所以他在演文戲的時候也特別注重細節的表演，比如他的神情是很憔悴的，但是他需要強打起精神啊，和自己的兒子說話，安撫大福略微焦躁，但是有些興奮的神情。
大福是喜歡水的。
王心誠在海洋館工作了這麼久的時間，對水的喜愛，也是毋庸置疑的，怎麼說呢？他們父子倆的生活、工作和海洋都息息相關。
所以李聯傑飾演一位即將帶着自己的兒子赴死的父親時，有的城只是無盡的感傷與絕望，但是一點都不緊張。
靠水生、入海亡。
這可能是他與自己的兒子最好的結局了。
海洋——天堂。
楊嚴被“父親”安撫下情緒之後，發現周邊的環境其實是他最喜愛最熟悉的海洋，終於逐漸的輕鬆下來，笑着看到他的父親，並且試着伸手試探着海水的溫度。
溫暖的海水添舐着他的手心，就像一條條小魚、就像海洋館的那些可愛的小動物那樣，在親暱、快樂地和他玩耍。
這這邊楊嚴恣意地揚起水花、玩得開心，甚至扶着小舟的邊緣俯下身去，想要撈一條看不見的魚。
李連杰是做出一副擔心受怕的神情。
儘管有着帶着兒子共同赴死的決心，但是看到孩子玩水玩得開心，一點都不恐慌，害怕，也沒有對即將到來的危險的覺知，他又酸澀又心慌。
他發現此時此刻，對於是否要親手終結兒子的生命這件事情內心存在着大恐慌了。
他一點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絕然，也不夠坦然。
因爲自己的“一己之私”這結束孩子的生命，真的是爲了孩子好嗎？
到底是不想看着孩子會擁有痛苦的下半生，還是因爲知道孩子極有可能會過的不自由不快樂，自己心虛了，自己心中有愧，自己接受不了，所以纔會想到懦弱的結束自己與孩子的生命呢？
李聯傑是真正的研究過這位多災多難的父親的心理曲折的，所以他把這種糾結與憂心演得淋漓盡致。
楊嚴也不差。
在薛曉璐眼裡，這對飾演父子的演員在此時此刻的演技上居然旗鼓相當，其實要細想，這也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楊嚴的演技在圈子裡算是比較好的那一批，而李聯傑雖然說是一位在娛樂圈打拼了幾十年的演員，但是卻很少演這種如此細膩的文藝片。
而眼下的這一幕戲，也並非是演員之間的對臺戲，反而是極其需要默契配合的一個場景。
所以也無需分個高下，兩人相互襯着演，呈現出來的效果特別好。
李聯傑也覺得和楊嚴一起演戲意外地輕鬆，因爲對方是真正的把自己代入了“大福”，所以他帶入一個父親的角色也極爲輕鬆。
他皺着眉頭看着“大福”戲水，一點一點的把想要伸出去拉住大福的手給收回來。
今天的海上之行，是他醞釀了很久的決定，雖然從始至終他的心都在搖擺着，但是卻又意外地堅持自己最初的那個想法，與其說讓大福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他情願對大福殘忍一點，帶他離開。
李聯傑的神情漸漸的平靜下來，甚至帶了些笑意看着自己的兒子。
楊嚴也結束了戲水，他若有所覺地歪着頭打量着自己的父親，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了父親的反常。
他衝着父親笑，然後指着海洋，他想要下去游泳，就像以往每一次在海洋館一樣，他知道下面一定有很多的動物朋友們，他想要和它們交流，想要和它們玩耍。
李聯傑順着楊嚴指向的方向，那裡是平靜又深不可測的海洋。
可以輕易地吞噬掉他與自己大福的生命。
他對着楊嚴笑，點點頭，但又立即拉住想要跳下去的楊嚴，拍了拍他的頭，“我和你一起。”
楊嚴詫異地看着李聯傑，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又心的笑了。
李聯傑也更着笑。
“好！卡。”
薛曉璐看着楊嚴，覺得他把因爲大齡的孤獨症患者演的淋漓盡致，她剛剛特意找了一位路過的別的劇組的工作人員前來觀看，對方很輕易的就說出了楊嚴的飾演的角色。
雖然……工作人員說楊嚴演得是一個“傻小孩”，但是也差不離吧！
還有李聯傑也是給了她一個很大的驚喜。
原本她很擔心這位大明星是爲了慈善而慈善，不一定會花太多心思到這部電影上，但現在看來，李聯傑如此細膩的表演一定是花了功夫去打磨的。
薛曉璐很興奮！
她覺得這次的電影會拍攝的比她預想中要出色的多。
出色、卓越。
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喊了卡之後，楊嚴和李聯傑都聚集到了攝像機後方，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又去看導演，李聯傑先開口問薛曉璐：“這一遍拍的如何？有哪些地方是需要調整的嗎？”
薛曉璐點頭，“拍的很好，但是……”她停頓了一秒，看着楊嚴想要他接個話。
楊嚴秒懂，“薛姐，是我有什麼演的到位的地方嗎？您直接說，我下一遍一定能做到更好。”
“倒不是。你們兩位的演技真的很棒，這幕戲也演得非常好。”薛曉璐看到楊嚴和李聯傑今晚他說的話之後都露出困惑的神色，才又道：“但是我覺得這不是極限，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夠拍的更好。”
楊嚴點頭，“薛姐你說，我需要改進的地方在哪。”
李聯傑也微微皺眉，想着自己有哪些細節是沒有注意到的，導演畢竟在攝像機後面要比他們演員看的更清楚些，也更加知道這部電影想要的效果是什麼。
所以，他對薛曉璐所說的，這幕戲還不夠好、可以演得更好，並沒有懷疑。
薛曉璐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咱們是拍的第一遍，但是李哥和小嚴你們二位確實是很敬業、也很有實力的演員，配合默契不說，表演更是一步到位。”
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自己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說出來，“只是，看到你們兩個都這麼認真負責，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這一幕，我們爲什麼要用特效呢？我們不可以演的更加真實一點嗎？”
楊嚴訝然。
李聯傑聽過之後眉心微皺，在心裡思考，去海上演戲的可能性。
就爲了開頭的這一幕戲，去海上取景，值得嗎？
而且，“薛導，我覺得您這個提議雖然很好，但是，過於危險了。海上拍戲畢竟風險很大，咱們籤的合約上可沒說這部戲會有危險情節。”
出聲的是李聯傑的經紀人。
李聯傑聽到經紀人這麼說，只是沉默着沒有接話，可想而知他對此也是有些顧慮的。
薛曉璐雖然一開始很猶豫，但是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之後就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想要實拍。
非常想要。
她真誠地看向李聯傑，打算先說服他。
楊嚴也看向李聯傑，他對此是無所謂的。
當然，如果呈現出的效果會更好，他也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