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了,你就呆在房間等吧,外頭那地上全是泥水,還是別出去了。”
“哇,你怎麼忽然這麼貼心?”
“那可能是我平時太貼心了,你都已經有免疫力了。”
劉亦茜拿手指去戳楊嚴的胳膊,俏皮地歪頭和低垂視線的楊嚴對上眼神,“那我也貼心一回好了,我待會就在旁邊等你,你如果只拍攝一條就把這場戲給過了,那我不就不用淋雨了嗎?”
“嘖,行吧。”楊嚴妥協了。
“我聽你這話還不樂意是嗎?”
“沒。”楊嚴再次迎着劉亦茜的目光揪了下她腦後的馬尾辮,起身,道:“我先去化妝做造型換衣服,導演估計把這茬給忘了,至少還得再拖個十多分鐘才能上得了戲。”
他這麼說,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勢,嘆氣:“不過,導演估計也不急,就這這場戲來說,雨下得越大越狠,他越喜歡。”
劉亦茜也往窗外看去,不由得皺皺臉,她倒是真的很久沒有拍過這麼艱難的戲了。
除了剛纔那一會兒,她也很久沒有在下大雨的時候去到沒個遮掩的露天環境下走一遭了。
十五分鐘之後,楊嚴換好了一身古裝進了門,找了一件長外套,往身上一披,對正低着頭不知道在幹嘛的茜茜道:“走吧,去片場。”
劉亦茜趕緊起身,從沙發邊上拎氣一把超大的靛藍色雨傘走過去,鞋子踩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音,“你看我腳上穿的這是什麼。”
楊嚴低頭看,發現是一雙黑色的膠皮雨靴……
“這是最近的新流行起來的時尚嗎?”
“別以爲我不能聽出來你的潛臺詞!”
劉亦茜瞪了眼楊嚴,道:“這是人家工作人員剛剛給我拿過來的雨靴,好久沒有穿過這個東西了,記得好像就小學的時候穿過。”
楊嚴一時無言,把剛要說出口的“這鞋和你的氣質一點都不搭”給吞了回去,因爲他看到了劉亦茜臉上莫名其妙的興奮。
劉亦茜右手拎着傘,左手一指鞋櫃,“這裡還有一雙,你也穿。”
“好……”楊嚴倒是沒拒絕,因爲這確實很有必要。
等他穿好了鞋,兩人一起邁步出了屋檐,闖進了雨幕中,踩在了積水上,楊嚴才意識到劉亦茜剛剛的興奮從何而來。
劉亦茜笑嘻嘻地往深水區淌,神色間很有些得意的樣子,還嘆着氣道:“如過有雨衣就好了,這樣我就能使勁的踩水了。”
楊嚴摸了一把臉,還好這妝是防水的,雨斜斜的下直接撲到自己的臉上,他儘量側着身,把劉亦茜擋在身後,一點都沒能體會劉亦茜那種興致勃勃的心情。
“沒事你踩吧,正好咱們快走幾步,趕快把這點距離走完。”
他把衣襬全撩上去了,穿的是牛仔褲,又穿了雨鞋,倒是不怕劉亦茜的“雨箭”攻擊。
“噢。”劉亦茜偷看了楊嚴的側臉一眼,真踩了。
她特意挑那種離得遠的水窪,一大步跨過去,腳踏實了、水花就飛濺,簡直完美。
到了拍攝場地,楊嚴把劉亦茜安排好和導演以及面色不大好看的孫麗對了下戲就直接開始拍攝了。
他撐着把傘,站在不遠處看着那個神情麻木蒼涼的女子跪倒在地,面容衣物淋滿了雨水,握着傘柄的手就不由得收緊了些。
楊嚴眉眼間半是憐惜,半是同樣的蒼涼,他們兩個人說不上來誰要更慘一些。
兩人隔着一尺之地,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但卻沒有一個人搶先打破這風雨交加的狂暴之下的那一絲寂靜。
終究,他還是先妥協了,可能他骨子裡就是軟弱的吧。
他上前一步,依然緘默不言,只是默默地將傘打斜,供她遮蔽。
孫麗此時的神情才微有動容,她像是脫了力一般,就那麼放縱着自己的身子往旁邊傾倒過去。
楊嚴下意識地再上前一步,恰恰好接住了她,傘跌落在泥水裡……
這場戲拍了四遍還沒結束。
這比楊嚴想象的要折騰的多。
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但導演就是不喊結束,也沒讓他們兩個從頭開始拍。
從第二遍開始就是從“落傘”那一段開始往下拍的。
楊嚴拍到第五遍的時候嘴脣都有些抖,不是那種天氣的寒涼,而是衣服浸了雨水之後緊貼在身上的那種陰冷。
他都這樣了,何況原本身體就不怎麼舒服的孫麗。
孫麗但嘴脣微微顫抖,她整個身體都戰慄着,她是真的覺得冷,身心皆冷。
原本這場戲她飾演的這個角色就沉浸在莫大的哀涼當中,整顆心都像是泡在冰水裡,冒着寒氣,她只要一投入到這個角色的身心感情當中,就不自覺地牙齒打顫,更何況這個環境實在是太契合了。
她的腹部又一直絞痛着,這會兒眼角滑過的一滴晶瑩已經分不清楚是因爲情緒上來了留下的眼淚,還是一直冒個不停的冷汗。
“好,現在推近景把那滴液體拍清楚一點。”
有些導演在拍攝過程中就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場景,甚至有的導演會手把手的教演員演戲,而鄭曉龍顯然並不是這樣的導演。
照他的話來說,如果他都能知道自己想要拍什麼東西,不拍就知道演員要演到哪個位置纔算到位,那還需要什麼演員呢?
隨便找一個人都能來拍戲了。
所以,鄭曉龍作爲一個導演是特別意識流的,大方面不差,他腦子裡面都有自己想要的場景,但是一些細節方面,他通常在沒有看到那場他想要看到的戲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反正原先並沒有想要讓孫麗掉一滴眼淚,因爲在這個場景哭真的特別的俗。
這種拍攝手法過於老套了。
但是這幾遍下來,剛好就卡在這個點流下的這一滴眼淚,或者說是一滴莫名其妙的滾珠,反正小龍覺得這一幕是自己想要的,就喊了收工。
楊嚴趕緊把孫麗扶起來,他剛纔是真的感覺到對方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對方從一開始拍攝整個人的氣色就不是很好,該不會暈過去了吧?
“我沒事。”孫麗沒暈,她就是有點脫力,“你剛纔那下幫我擋了不少雨,謝了,我先回去休息。”
她說完就被大步走來的鄧朝同志給接過去了。
楊嚴眨了下眼,對着劉亦茜那邊勾勾手,他此時此刻也很需要有人接他!
劉亦茜剛把傘打起來,正準備往楊嚴那邊走,結果就看到楊嚴做出這種動作動作來,翻了個白眼,忽然就很想傲嬌的不去接他了!
但看到他可憐兮兮地一隻手高舉過頭頂用,用巴掌擋着雨,還是小跑着過去了。
“走吧,趕緊回去洗個澡,薑茶什麼的,出來拍戲前,我就已經熬上了,待會兒你先洗澡,出來了再喝薑茶……”
半個小時之後,楊嚴穿着家居服,看着窗外下得沒完沒了的雨,認命的又拿了一張紙擤鼻涕。
“怎麼回事啊?”劉亦茜給楊嚴遞上剛從孫麗和鄧朝那邊要來的感冒藥,又給他遞了杯溫水:“麗姐都沒生病,你怎麼就生病了?”
楊嚴擤一把鼻涕,眼眶都紅了,感覺耳垂髮熱,他但是發燒了吧?
他嘆氣,對劉亦茜道:“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我是不是有點太虛了?”
劉亦茜皺着眉,有點不忍心打擊他但還是說真話,“確實是有點,要不然我介紹一個老中醫給你。”
楊嚴就乾瞪眼,“不至於吧!”
他使勁的給自己找補,“我肯定不僅僅是因爲這一場雨才感冒的。你忘了嗎?我們之前在許願樹那邊還淋了雨,然後在之前一週不是在龍門飛甲那個劇組也淋過一場雨嗎?然後這幾天又宿醉過,大半夜的不睡覺,肯定是寒氣入體現在纔給爆發出來。”
劉亦茜就點頭,“你說是就是吧,趕緊把藥吃了。”
楊嚴覺得對方並沒有相信他說的……
虛可不是個好詞!
“啊啾。”楊嚴擦乾淨鼻涕水,趕緊吃藥。
吃過藥,楊嚴沒多會兒就開始昏沉了。
劉亦茜就讓楊嚴回裡屋睡覺,沙發上睡覺很容易再次着涼的!
楊嚴半睜着眼,擁上劉亦茜,“啊,你好不容易來探一次班,結果今天兵荒馬亂的……你待會就要走了吧?你走之前要記得叫醒我啊,我送你。”
劉亦茜沒答應,她感受着對方的體溫,關心道:“你還是趕緊去休息吧。”
“嗯,再抱一會兒。”
“噢~”
劉亦茜終究是沒有忍心打擾睡得正熟的楊嚴,自己一個人去了機場。
但她卻不會再因爲一個人的出行而感到孤單了,因爲她的心裡一直記掛着一個人,與她同行。
等楊嚴第二天一大早的被玲花用食物的香味給鬧醒時,劉亦茜都開始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忙開了。
她特意給楊嚴換了個手機桌面,上邊的文字是“關於感冒不能做的幾件小事”。
楊嚴看到這個桌面就覺得很暖。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換上了他和劉亦茜兩個人一起的合照。
感冒而已,禁什麼口?
生病就要多吃飯,這樣纔有力氣抵抗病菌!
楊嚴秉承着這樣的歪理硬是在大早上的吃了十個小籠包,又把一碗皮蛋瘦肉粥給喝了……
一點都沒有想到減肥的事情。
玲花昨天吃了一天狗糧,今天早上的早飯又被楊嚴搶了一大半,神色很有些幽怨。
那一屜小籠包是她的!
楊嚴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給玲花造成了怎樣的傷害,滿足的吃了一頓,就元氣滿滿的跑去演戲了。
一天、兩天、三天……當楊嚴和這個劇組裡的人熟悉了之後,他們就要開始換場地拍攝了。
橫店影視城!
這個楊嚴開啓自己演藝道路的地方。
楊嚴再次踏入這裡的時候,還很有些感慨,但是緊鑼密鼓地拍了幾天戲之後,他就只剩下了全身心的疲憊。
在《甄嬛傳》這個劇組拍戲是真的很難。
可以說這是他拍的最爲艱難的一部電視劇。
大多數時候,他的表演並不是自己覺得好就好,一定得是導演覺得好才能算好。
沒有導演的首肯,他就算演得再好,這場戲只要不是導演想要那場戲,就都過不了。
這讓楊嚴多少有些無力。
但也再一次讓他清晰地認知到演員這個職業的核心價值。
一場戲,一個角色,一段感情有無數的表演形式,你可以這樣演也可以那樣演,這樣表演好像不錯,那樣演又也還行。
好與不好其實沒有一個絕對標準。
而定標準的人,從來也不是他們這些演員。
甚至也不是導演。
是什麼他沒想明白,但他再一次深刻的認知到自己距離一位好的演員還差的遠。
在橫店呆了半個多月,楊嚴才終於有了一絲空閒,然後找到了他曾經在這邊租過的間房子,也有沒有鑰匙,都只是在周圍轉了圈,懷舊了一把。
楊嚴看着這棟不新不舊的樓房,並沒有特別多的感慨,往陽臺上看去,好像還能看到自己搭的那個露天竈臺,居然也沒被人拆掉。
他看了會兒,神思放空,好一會回過神來,轉身,就撞到了一個人……
有點狗血啊!
撞人本身並不算是一件特別狗血的事情,但是也要看撞的誰啊。
如果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那就有點……
楊嚴依稀從這張過於清純的臉上認出了一些印象中的影子,他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沒必要。
對面這位姑娘倒是先開了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在想事情,實在是沒有注意到你在這……”
“楊嚴?!”
她把楊嚴的墨鏡給撞斜了,所以當她真誠地看着楊嚴的臉道歉的時候,就認出了他!
“我是。”
楊嚴想了想把墨鏡扶好,這邊人挺多的。
“我……我……你能給我籤個名嗎?我特別喜歡你!”
小姑娘眼睛很大,瞳色在光照下微橙,鼻樑挺直,帶着點異域風情。
楊嚴笑着點了點頭,“當然。”
“太好了!”
她趕緊從小包裡面掏出了一張卡貼,正面赫然就是楊嚴,“能幫我簽在這個上面嗎。”
說罷,她一臉興奮夾雜着緊張地看向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