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裡的仿葷檔口，纔是最經典的嗎？那我再去拿點。”
他站起身，去不遠處的檔口取了菜。
過了不到一分鐘，他就快步走回來：
“哇！這個.確實啊！這個太好吃了！好吃得不得了！”
他把盤子擱在桌上——是一大盤素雞，滷的。
文鴛愣了一下，先夾了一筷子嚐嚐味道
面無表情地，他把素雞吃了下去。
“怎麼樣？是不是超好吃？”
“確實.味道不錯”
“你看，我說吧，超級好吃。”
“但我覺得我家門口的滷菜店賣得更好。但是，這個真的有那麼好吃嗎？”文鴛詫異道，“這東西五文錢切一斤能擺一大盤的啊，買烤鴨都會送的。有那麼好吃？”
“我跟你說，這個東西好吃就好吃在它素菜葷做。做的人是真的想讓食客從豆乾裡面吃到雞肉的味道，所以是真的好吃。”
“.”幾個人都沉默了。
倒是灩秋開口道：“這個.這種情況是有的。”
“什麼情況？”坐在旁邊的陸良問他。
“就是.這確實是天人的口味。或者說，這也是天乙貴人的口味。他們這個層次的，吃的就不只是食材本身的味道，還有裡面傳達出來的‘神念’。比如同樣是素雞，買烤鴨搭着送的素雞和這裡擺在檔口裡面裝盤的素雞，他吃起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的。”
“好傢伙，他這就是吃香火嘍？”
“可以這麼說。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感受到的‘香火’是非常明顯的。是吧，法厄同是知道的。”
“嗯。”法厄同也點了點頭，“從他開始吃熊貓糧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我吃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清心寡慾、調養身心。但他吃得非常開心.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兒到底哪裡好吃了。不過，這具體有什麼細節嗎？”她追問道：
“他是會覺得，擺在白瓷盤子裡面的素雞會比買烤鴨送的素雞好吃？”
“不是好吃，是不一樣，非常複雜。天人的感悟，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但如果硬是要說一下的話，這種擺盤精緻的會讓他覺得‘美’，他能感受到廚師想讓他吃好飯的心意。如果是白送的，他會有一種賺大了的‘喜’，這兩種都會讓他覺得好吃。”
“哇”商洛感嘆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這樣.”“很正常，神仙也不會研究上香的時候要怎麼擺，香火纔會好吃。神仙是吃香火的。就像食客只需要會吃，不需要懂做菜——但我們搞符籙研究的是要懂的，就像廚師做菜要知道酸甜苦辣鹹要怎麼表現一樣。總之做天人的樂子很多的啦，大家也都加把勁。只要肯下苦功夫，人人都能吃香火。當然，不下苦功夫也能吃香火就是，就是看你是坐着吃還是在盒裡吃。”
“.”非常現實，但這番話也非常現實。
在座的諸位雖然都不到二十歲，但修仙之路本身就是在和性命打交道，他們對自己能活多久都是有數的。
晉升爲天人是通往長生的門檻，這很重要。晉升爲天人之後，天人五衰在可預見的時間裡看不到頭的。王陽明成化年的人，到現在還是“活蹦亂跳”，只是不來朝廷裡面受氣罷了。而成化年對現在來說完全是“古代”，那時候連王靈官的漫畫都沒得看。
再往前說，前元只有百年不到的壽命，再往前幾百年就直接回到唐朝了。在天人的無盡壽元面前，凡世的起起落落就像走馬燈一樣快。而攔在天人面前的，也就只有天人五衰。
但天人五衰到底是什麼呢？現在還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只是知道有這麼個大限在前面。然而在現代科學的觀測面前，還沒有一個天人“五衰”過，所以天人五衰的過程是無從查證的。
再往上到了金丹期達成了體內的小週天，成爲真正的仙人，那和外界的大周天就沒什麼關係了。只要能夠運轉不息——雖然條件很苛刻，但從原理上說如果能夠達成的話，就算地球爆炸也是金剛不壞。
再再往上到了元嬰期就更是常人無人理解的可怕存在。
商洛品嚐出的味道，某種程度上就是“小週天”的體悟，而非大周天裡客觀存在的味覺。越是修爲精深，來自大周天的影響就會越小，也就越是能超然在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外，越是靠近無形的大道。
“所以，大哥”韓行知望着商洛，“伱有數吧？你自己雖然已經登了，但你是天君啊，是道祖指定的人。我們，真的沒關係吧？”
“我這不能保證你們每個人都在這輩子登天。”商洛答道，“我能保證的是，讓包括各位在內的所有人如果沒有辦法登天，那還可以去淨土裡面慢慢修。因爲修行是個人的事，是吧？最終還是要靠自己。我能做的，或者說朝廷要做的，就是給所有人無限試錯的機會。”
“那麼.去往淨土裡面，確實也是獲得了無盡的壽元。但那和外面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受制於人，還是制於人。三花聚頂本是幻，腳下騰雲亦非真。淨土就是個盒子，你在盒子裡再強大那也是假的。就算你在裡面達到了大羅金仙的境界，那和王靈官也沒有區別。”
“王靈官？”
“王靈官是漫畫裡面的人物不是嗎？就算王靈官能夠破碎虛空也好，打到大道都磨滅了也好，只要漫畫一停止更新，王靈官的故事停止了。淨土裡面也是一樣，淨土終究是需要外界的力量來維持。到時候外面隨便出了什麼事，你就像冰箱冷凍室裡面的凍肉一樣，除了默默在裡面壞掉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那還真是.還真是殘酷。”
“是的。到了那種時候，你就只能相信朝廷心善，不會把電源拔掉——當然朝廷確實心善就是，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朝廷，如果碰到什麼不可抗力，到時如果形勢急轉直下而吹燈拔蠟，那就未必能顧得上盒子裡的人，因爲終究是要先保住外面的天地，才能保住盒子裡頭的世界。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