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陳萌打來的,告訴黃微微,她懷孕了!
這個消息就像重磅炸彈一樣,把我也炸得六神無主起來。
陳萌肚子裡的孩子是何家瀟的!這是陳萌十分肯定的結論。黃微微慌了手腳,一個勁問我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何家瀟這傢伙真神了!我在心裡感嘆,一個雪萊的事還沒處理好,又冒出來一個陳萌。雪萊的事,想想辦法還能擺平,陳萌可是市委書記的千金,在衡嶽市,誰能擺平?
我是感嘆何家瀟的種子真他媽的牛,任何一塊田,耕耘了就有收穫!
我安慰黃微微說:“不要急,這事還有誰知道?”
黃微微想了想說:“你,我,還有陳萌自己,就我們三個知道。”
“她自己肯定知道的啦。”我打趣着她說:“她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黃微微臉一紅,伸手扭了我一把,可憐兮兮地說:“風,你得幫她想個辦法,讓陳叔知道了,陳萌姐就只有死路一條。”
從黃微微的嘴裡,我知道陳書記的家教是非常的嚴厲。陳萌一出生,就跟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一樣,扔在百姓堆裡養。當時的陳書記還是縣委書記,三代單傳,自己生出了個女兒,也是沒辦法的事,陳書記從小就把女兒當做男孩養,以至於陳萌長到十五歲了,還不知道裙子怎麼樣穿。
陳書記的女當兒養在當時是出了名的。女兒犯錯了,他的懲罰方式也跟別家的兒子犯錯一樣,輕則罰跪,重則拿皮帶揍他。
等到女兒大學畢業了,陳書記一門心思想跟自己從政,甚至託好了人,將女兒放在省城歷練幾年,呆到時機成熟,再將女兒放在自己手下,眼睛盯着她成長。
誰知道女兒陳萌爆發了一生來最激烈的反對,堅決不從政,要做記者。做個記者對陳書記來說,是件太容易的事了。但他不願意女兒去做記者,記者這一行,跟當兵的沒兩樣,出生入死的,越是最危險的地方,越是他們出現最多的地方。
父女倆拗了一段時間,陳書記親自出馬,去女兒的學校換了派遣證,把原本派遣到衡嶽日報社的派遣證改成了省機關事務局。
陳萌從學校拿到派遣證一看,發現不是原來分配的單位,就找學校鬧。學校惹不起,一個電話把陳書記請過去,去了一看,陳萌翹着兩條腿,坐在教學樓樓頂,聲明不給她換派遣證,她就從教學樓頂跳下來。
陳書記吃驚不小,只好央求着陳萌有話先下來說。陳萌怎麼會上父親的當呢?父女兩個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形成拉鋸戰,惹得學校的人都來看熱鬧,消防隊也出動了,開來一輛消防車,準備隨時營救。
陳書記是一市之長啊,顏面被不懂事的女兒搞得全失,當時氣得差點吐了血。還是陳書記夫人莫阿姨下了決心,女兒既然要做記者,就由她去!女大不由爺!
從此以後,陳萌跟父親的關係就一直處於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也從此以後,陳書記就把女兒看得更緊,生怕再有個閃失,沒了女兒不說,自己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黃微微把這些故事告訴我,讓我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
過去陳萌敢跟父親鬥,畢竟是個人職業和愛好選擇的不同,現在陳萌未婚先孕,傳出去,他這個市委書記還有何臉面領導衡嶽市幾百萬人們?
在老百姓看來,家風不正,其實就是家人不正,家門不正,比任何問題就要來得嚴重。像陳書記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當社會形象影響到個人形象的時候,他會鋌而走險!
“陳萌現在在哪?”我問,心裡有了點主意。
“在家裡。哭着呢。”黃微微愁眉苦臉地回答我,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說:“萌姐原來不是這個樣子啊,我跟她十多年了,從來就沒看到她哭過。”
“我們去她家!”我說,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黃微微遲疑了一下說:“我們不回家了?”
“還回去幹嘛?你朋友有難,我們不去幫她,誰幫她啊。”
黃微微感激地一笑,啓動汽車。
車到市委家屬大院,門口的哨兵禮貌地舉手敬禮。我們把車停在陳萌家門口,鎖好車門準備進門。
走了兩步,我折轉身,要黃微微打開車門,從車裡拿出陳雅緻局長送給我孃的人蔘,敲響了陳書記的家門。
開門的阿姨認識黃微微,看到我們,驚喜地張大了嘴,悄悄指着屋裡小聲說:“陳書記他們都在家呢。”
陳書記在家,這讓我沒想到。市委書記我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還沒看到活着的人。按捺住蹦蹦跳着的心臟,我跟着黃微微登堂入室市委書記的家。
陳書記的家跟我表舅的家顯然不同,首先他是三層的小洋樓,從外形看,是典型的歐洲風格,到得屋裡,卻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風景。
陳書記的樓原來在解放前是衡嶽市最大的資本家沈家嶽的住宅,整個市委家屬大院都是沈家嶽的後花園。解放後,地委來不及蓋新宿舍,就把沈園改造成爲地委家屬大院,新建了幾棟小樓。我表舅的家,就是後建的。
屋子裡的客廳大得讓人感覺到遼闊,一盞高大的琉璃燈從屋頂垂下來,燈泡隱藏在潔白的琉璃裡,光線柔和而明亮。
對着大門的牆上掛着一把寶劍,劍尾的五彩穗子弱弱呈現出斑駁,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把有些年頭的劍。
通往樓上的樓梯下邊一張酒水吧檯,吧檯後邊的牆上格子裡放着幾瓶我叫不出名字的酒。
陳書記和莫阿姨看到黃微微,都親熱地叫着她的小名:“笑笑來啦。”
黃微微心裡有事,笑得很勉強,嘴裡喊着陳書記他們,就想往樓上走。
陳書記嘴裡應着她的話,一眼看到我,疑惑地打量我半天,一句話不說。
黃微微趕緊介紹我,特別介紹說我是她的男朋友,現在是春山縣的一名鎮長。
陳書記一聽我是鎮長,興致就來了,指着椅子說:“坐吧。”
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市委書記,我緊張得全身冒汗,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侷促了半天,在椅子上坐下半個屁股,卻是半句話也不敢說。
陳書記看出了我的侷促,吩咐老伴莫阿姨給我倒茶。我趕緊起身要自己倒,陳書記大手一揮說:“在家裡,就不要客套了。你坐你的,放鬆嘛,我家又不是龍潭虎穴。”
陳書記的爽朗讓我放鬆下來,但畢竟是市委書記啊,我還是不敢太造次,把個身子坐得筆直,眼睛直視前方,規規矩矩地回答陳書記的話。
“你是哪個鎮的鎮長啊?”陳書記滿面含笑問我。
“報告領導,我是春山縣蘇西鎮的鎮長。我叫陳風。”我大聲地回答他,男人都喜歡陽剛,娘娘腔的女人只有心理變態的人才會喜歡。
第一句話,往往能給別人留下一個難以改變的印象。
“哦。”陳書記沉吟了一下,回過頭問老伴說:“是不是挖出了十八具石棺的哪個地方啊?”
莫阿姨是市委外宣辦的幹部,平時對全市的新聞具有審查的權力。
“就是哪個地方嘛。省委直接接走了石棺,我們衡嶽市,就得到一個名聲。不過,省裡獎勵了你們三百萬,有不有這個事啊?”莫阿姨戴着老花鏡,眼光從鏡子上方看過來,讓人不寒而慄。
我回答說有這回事。
“我本來打算去你們那裡去看看的。實在是抽不開身,衡嶽市的地盤出了國寶,我這個市委書記,連半眼都沒看過,遺憾啊。”陳書記感嘆說,看到還站在一邊黃微微,驚訝地說:“笑笑,你不是來找小萌的?”
“我是來找萌姐的啊。”
“你找她,還站這裡幹什麼?我跟你男朋友聊幾句,放得心吧?”陳書記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黃微微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忙不好意思地說:“叔,我上樓去了啊。”
說完像燕子一樣飛了上去,留下我和陳書記以及他的老伴,市委外宣辦副主任莫翠蘭阿姨。
黃微微一走,陳書記似乎是毫不在意地問我:“小陳啊,在基層幾年了?”
“六年了。”我說,態度無比恭敬。
“都擔任過什麼職務啊?”
“我是社教運動下去的,先是在蘇西鄉擔任秘書,前年選爲鄉長,今年撤鄉並鎮後,擔任蘇西鎮鎮長。”我一五一十地老老實實回答,絲毫不敢說錯半句話。
“不錯嘛,基層工作很重要!”陳書記注視我一眼,問道:“在鄉下幾年了,有什麼想法啊?”
我想了想,覺得在市委書記的面前,說實話遠比說虛話來得心裡有底。
我說:“陳書記,現在農村的情況還是很艱苦,三農問題雖然黨和政府一直高度重視,但畢竟底子薄,人口多,地又少,特別是工業,基本是零狀態。儘管現在改革開放了,但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的農民,還是不清楚改革開放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這麼些年來,農民不管是物質生活,還是精神生活,比起過去,有了很大的改觀,實話說,還是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
我停住了嘴,偷偷打量一下陳書記的臉色,揣摩着還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陳書記等了一陣,發現我沒說話了,擡起頭看着我說:“你繼續說,實話實說。”
我心裡一動,決定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