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住在高檔小區,從我的車一進入小區專屬道路,我就嚴重的感覺到此處非普通人家能住。
來來往往的車沒有一臺低於五十萬以下,都是低垂着車簾,不急不緩地走。
只有有錢人,才能在這個社會閒庭信步。我一邊感嘆,一邊給甘露打電話。
甘露接到我電話,叮囑我在小區外的路邊停好車,她會直接出來接我。
我找了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停好車,鎖好車門,靠在車身上摸出煙來抽。
才抽了幾口,就看到甘露急匆匆出來,東張西望地找我。我朝她招手,她顯然看到了我,微微一頷首,轉身往小區裡走。
我緊跟着過去,守門的保安似乎看出我是陌生面孔,想要攔住我。我在他還沒攔的時候就先黑了臉,半眼也不看徑直往裡走。
大概是我的氣勢壓住了他,他在我背後呀了一聲,見我沒搭理他,只好任由我進去。
甘露在前邊走,款款而行。身材如弱柳扶風。
沿着一條開滿鮮花的小徑,她在一棟三層小樓前站住,回首過來,微微一笑進了門。
我再一次感嘆,省裡幹部真有錢。這麼好的別墅,在我們春山縣根本看不到,就是在衡嶽市,這樣處處充滿富貴的門第,也難得一覓。
她的別墅是獨棟獨門,旁邊還有幾棟一模一樣的,夜色裡只看到微弱的燈光,看不到半個人影。
進門鋪着潔白的毛茸茸的地毯,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高貴的地毯。以至於我站在門邊半天不敢進屋。
甘露微笑着站在門邊,遞給我一雙拖鞋。
我換了鞋,一腳踩在地毯上,感覺到嚴重的頭重腳輕。
我特別留意了一下屋裡的情況,除了甘露,似乎再沒有一個活人。
甘露顯然感覺到了我的疑惑,淡淡笑道:“別看了,就我一個人。”
“家裡人呢?”
“家裡就我一個啊。”
我愈發的疑惑起來。她絕對不是青春少女了,一個年輕漂亮的高級幹部,不會沒嫁人吧?難道她的高處不勝寒,沒人敢追?
眼光落在客廳牆上掛着的一幅結婚照上,我才明白過來,她是個結過婚的人。
甘露給我端來一杯茶,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眼光看着我,微笑着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還在糾結她老公怎麼不在家,居然沒在意她問我。
甘露看我在看她的結婚照,莞爾一笑道:“他不在國內。”
“國外?”我驚奇地問。
“是。”甘露淡淡地說:“出國做訪問學者去了,已經三年沒回來了。”
“移民定居了?”我問。
她點了點頭,嘆口氣說:“在他看來,國外的月亮要比國內的圓。”
“你不移民過去?”
“我要是想去,隨時都能去。”甘露笑了一下說:“這棟房子,就是他給我的錢買的。”
她起身走到窗戶邊,招招手讓我過去。我放下手裡的茶杯,走到窗戶邊,看外邊的萬家燈火。
“這個小區裡的人,誰的身家都不會低於一千萬。低於這個身家的,根本沒資格在這裡安家落戶。”她指着旁邊的幾棟別墅說:“這幾個,應該在中部省是排的上號的人物。”
我笑道:“甘處長你也是身家千萬的人啊。”
甘露看我一眼說:“我不是。我是他們當中最沒錢的人。但我是這個小區裡最高級別的國家幹部。”
我哦了一聲,沒有太多興趣去了解這些東西。
富豪於我來說,只是曾經的夢。自從我去蘇西鄉搞社教開始,我就失去了做富豪的夢。因爲我很清楚是個國家幹部,要想一輩子平安無事,我必須清貧!
甘露又回到沙發前坐了,問我道:“陳風,你說他們拉了一個小圈子是嗎?”
我一聽,頓時興趣嫣然了。我來的目的就是爲此,我隱隱約約能感覺到,甘露一定會知道內幕。
果然,甘露笑着對我說:“看來你很有興趣呀。”
我搖搖頭說:“也不是。只是我也是這個集體中的一員,總不能掉隊吧。”
甘露抿嘴一笑說:“虛僞。”
我對她的叱罵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如果她要對我保留,就不會邀請我來她家,何況她是一個人在家。孤男寡女的,她敢冒這個風險,其實就是對我無比的信任。
我嘿嘿地笑,將從彭小媛哪裡聽到的一些事再說了一遍。
甘露安靜地聽着,不是蹙起她好看的眉毛。
我說完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等着她發表意見。
甘露沉吟了半響,才嘆口氣說:“陳風,你是覺得要加入小圈子呢,還是獨善其身?”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傻乎乎地看着她。
她避開我的眼光,盯着地板說:“我問你埃”
我搔搔腦袋說:“我不是等你的意見嗎?”
甘露擡起頭驚愕地看着我,滿臉疑惑地說:“我能給你什麼意見啊1
我又喝了一口水說:“你們省裡不像我們縣裡,複雜。這裡水深,沒人帶我游泳,淹死了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甘露撲哧一笑道:“你看你說的,好像省裡是龍潭虎穴一樣。既然你已經到了這個層面,還怕水深嗎?”
我爲難地說:“當然怕。”
“我給你續水。”甘露起身去拿了水壺。她倒水的樣子很好看,專注、沉靜。恍如一副畫一般,幾乎把我看得呆了。
她續好水,放下水壺說:“其實這個事,在我們離開的當晚就孕育發芽了。我在衡嶽市的時候確實接到過電話,當時我跟你一樣,是很吃驚的。”
“不過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看啊,我們這個班,一共三十個人,十三個是各地州市上來的,十七個是省委省政府各部門的。誰都明白,這次培訓是爲了一年後的換屆做準備。誰能在三十個人中出類拔萃,誰就是其他二十九人的領導。明白了嗎?”
我茫然地點頭,心裡卻一陣翻騰。當初我以爲來到省裡有個位置在等着我,從甘露的這番話裡我聽出意思來了,原來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沒根的浮萍了。至於究竟會漂到哪裡去,關鍵就看這潭水我能不能適應生存。
“省裡牽頭的是省委辦公廳的孟小雨,他在辦公廳裡已經呆了八年了,聽說這次培訓後,有四個市的市委書記要退,要從這個班裡選拔四個人去接班。他早就想下去做諸侯王了。這樣的機會,實話說,百年難逢一次。”
我笑道:“甘處長,你準備去哪個市做書記?”
甘露臉一紅道:“我不像你們男人,野心大。我從來就沒過去做書記。我這次來培訓,其實是我們委裡爭得太厲害,誰都想來。偏偏我最不想來,結果我這個最不想來的偏偏來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慵懶地靠在沙發上說:“我們女人,能安寧就好。沒想去官場殺個你死我活,太累了。”
我哦了一聲問:“這個孟小雨他爲什麼要牽這個着個頭呢?”
“還不是你們這幫子人,想當官也想得太厲害了。一個小小的班長,又不是什麼正式幹部,還非得要搞個毛遂自薦出來。這點也能理解,端木憑什麼要指定你來做班長呢?”
“沒有的事。”我心裡一虛。
“孟小雨跟我說,你們這些泥腿子,才進城就想騎在他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她嘻嘻地笑起來,花枝亂顫一般。身體微微顫抖,將一身妙曼的身材,恰到好處的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們也是幹部,怎麼到了你們眼裡,就成了泥腿子了?”我憤憤不平地說:“革命分工不同,你們在省城的就一定比我們優越麼?你們要是與北京比,又是什麼?”
“一樣的泥腿子。”甘露收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所以孟小雨就找了班裡來自省直機關的幹部,決定要在選班長的這件事上,給你們來一次下馬威。”
“下馬威?”我沉吟着說:“怎麼搞得像階級敵人一樣。”
“現在啊,你我就是不同戰線的人。”甘露吃吃地笑,伸手捋了一下垂在額頭上的碎髮,樣子嫵媚地問我:“我把這些都告訴了你,你說我是不是叛徒?”
我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我早有預料這事不簡單,但也沒想到會這麼複雜。我慶幸着自己還沒捲進去,萬一這鬧出一個事件來,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孟小雨是什麼意思呢?”我遲鈍地問。
“投票。”
“怎麼投?”
“一人一票埃”甘露認真地說:“這樣是最民主的,誰也不能說什麼。就算是端木,他也找不出理由反對。”
“我們的班主任是梅華科長。”我說。
“梅華是班主任不錯。他就一個小小的科長,你以爲孟小雨他們會買他的帳?孟小雨他們最低級別的也比他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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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連點頭稱是。對甘露佩服得五體投地起來。她跟我一樣在衡嶽市過了兩天,卻能把省裡所有的事掌握在手裡。我卻與他們像隔世一樣,絲毫也不曉得半點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