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瀟跟着陳萌一走,石棺暫時安定下來。我和郭偉圍着石棺繞了兩週,像鼓足氣的兩個皮球,隨便往地上一摔,就能蹦起老高。
老鷹嘴村的人虎視眈眈,羣情激昂,開口閉口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理應歸老鷹嘴村人所有,政府憑什麼霸着?就在亂成一鍋粥的時候,趙半仙拄着柺杖顫巍巍被人扶了來,一頭撲倒在石棺前,嘴裡哭喊着叩頭。
趙半仙的出現讓事態越發複雜起來,擺在黃土間的石棺孤零零地朝天放着,如同千年前的一個老人,瞪着驚恐的眼神,看後世手舞足蹈表演。
趙半仙哭喊一陣後,見我和郭偉沒半點表示,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跌坐在石棺前,手撫棺壁,氣息沉鬱,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露出猙獰的表情來。
“我早說過啊,土地廟供的不是土地神,是我們祖宗啊。”趙半仙掐着指頭說:“土地廟幾百年的歷史,想拆就拆了,沒燒一張紙錢,沒請神離位,犯天條咧。”
我和郭偉冷眼看着趙半仙拙劣的表演,一言不發。
趙德全不失時機湊過來,陪着笑臉說:“書記、鎮長,你看啊,這確實是我們老祖宗的遺骸,還是讓我們選個好地方葬了吧。暴棺一天了,對不起祖宗啊。”
郭偉寒着臉質問道:“你憑什麼說是你祖宗?”
趙德全斜眼看趙半仙,從屁股後面掏出一本古書,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頁,指着一行文字說:“譜書裡有記載,趙氏五世祖葬老鷹嘴墳山,坐北朝南。”
“五世祖?”我笑起來:“你現在是第幾代了?”
“按譜書算,我是第二十八代了。”趙德全掐着手指數着輩分排序:“祖德濟世芳。我是德字輩,後面還有三代,再往後,要重新修譜排序了。”
我從他手裡接過譜書,這是一本有着年代的老書,紙質泛黃,有幾頁已經破損,看不出內容了。
“是不是你老祖宗,我說不算。再說,二十八代了,跟你也沒多大的關係了。”我合上譜書,遞給趙德全,語重心長地說:“趙村長,你是一村之長,做事要看清形勢。國家有法律規定,地底下的東西都屬國家所有。我勸你眼睛不要盯着這些東西,安安心心帶大家回家去。就算真是你祖宗,國家也會給你有個說法。圍在這裡,你們想幹什麼呢?”
趙德全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看着我:“自己祖宗也算是國家的,這是哪家的王法呢?”
我笑笑,沒直接回答他。站在一邊的郭偉卻按捺不住了,指着趙德全吼道:“趙德全,你不要想打歪主意,出了事,你跑不脫,第一個就要抓你。”
趙德全並不爲所動,甕聲甕氣地說:“我能管得住嗎?”
突然聽到一陣警笛,接着就看到一行車隊開過來,領頭的是縣公安局的警車,閃着*,嗚哩哇啦地怪叫着衝過來,車一停穩,跳下來十幾個警察,全副武裝,迅速就把石棺圍了起來。
郝強好像鬆了口氣,跑過來對我和郭偉說:“書記、鎮長,是我叫來的,我怕出事。”
我和郭偉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笑。
縣委辦主任親自帶隊,領着一幫拿着各種奇形怪狀儀器的人過來,先是跟我們握手,介紹說來的都是專家。
寒暄一陣,我想起何家瀟說的話,試探着說:“各位專家,據說這裡不只是一具石棺,應該有個古墓羣,你們測量測量,如果真有,可不敢亂動了。”
專家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其中一個人拿出春山縣誌,翻了幾頁,指着一首詩說:“
雲路絕壁上,
鷹飛奇險間。
千秋功業在,
萬世石中尋。”
合上書,沉思半天說:“原來一直不明白這首詩寫的是什麼意思,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旁證,看來,陳鎮長說的沒錯,這地方可能真有一個古墓羣。如果就一個石棺,沒必要在縣誌上還留下這麼一首詩來。”
幾個專家聚到一邊商量,我和郭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正如何家瀟所說,地底下有一個古墓羣,我們新政府的選址就會遇到天大的困難。
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縣委辦主任宣佈工地全面停工,市文物管理局決定,全面發掘老鷹嘴古墓羣,發掘期間,無關人員一律不得在現場。
隨來的警察迅速佈置警戒線,郝強負責驅散圍觀人羣。四村八鄉的人聽說老鷹嘴工地出了寶,都一窩蜂涌了來,密密麻麻擠滿了空地。
“你們兩個留一個在現場,其他人都回去工作。”縣委辦主任對我和郭偉說:“兩位領導,如果真挖出了寶貝,你們可立了大功。關書記有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古文物,誰敢搞破壞,誰就得承擔法律責任。”
我和郭偉商量了一下,決定他回去組織工作,我留下來,負責接洽發掘工地事務。
人羣都驅散了,工地上只剩下孫德茂的三臺挖掘機和我們一羣人,站在這塊初具規模的空地上,顯得無比的渺小。
由於破壞了原始地貌,文物局的專家急得抓耳饒腮,無從下手。舉着一張地圖,茫然四顧。
我憑着記憶,提供說這裡曾經有三口小水塘,呈品字型排列,每口水塘的面積都大約在三畝見方,大小一樣,水質清冽,潭邊種有垂楊柳書,五棵爲一組,均應排列。
專家很感興趣地追問:“還有什麼標誌性的東西?”
我搖搖頭,想起還有一座土地廟,半人高,現在已經片瓦不存了。
專家拉着我去指認水潭的具體位置,我想也沒想就直接走到了剛被掩埋的水潭邊,指着腳底下告訴他,水潭就在腳下,其他都沒有了。
專家按我的指點在水潭上面走了幾圈,突然指着水潭說:“把這塊地圍起來,挖這裡。”
石灰在地上圈出一個十來畝的地方,三臺挖掘機一齊轟鳴,剛被填進去的泥土又一斗一斗挖出來。
挖了半天,挖掘機的挖鬥突然冒起一串火星,本來一直盯着的專家激動地揮舞手臂,要求挖掘機停下來,自己一個箭步跳到大坑底,抓起一把白色的泥,帶着哭腔激動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們隨着他跳了進去,在坑的底部,我們看到一層厚厚的白色泥土,平整夯實,
“你說的沒錯。”專家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得淚眼朦朧:“就憑這層泥,底下一定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