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無數次追問過原因,也在內心深處真切地反省過:大哥爲什麼要反對?我是否該聽大哥的話?可是,他從來不曾得到過答案,甚至就在幾天之前,他還親耳聽到大哥說:你和她結婚吧,你和喬小麥結婚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他不管了。
但是,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麼?
“大哥,小白爲什麼是你的女兒?”
那是風吹來的聲音,不是出自人的聲音。
易向西悚然心驚,目光終於聚焦在對面男人的身上。多少年來,他一直在這張臉上看到青春朝氣熱烈歡樂,甚至於稚氣淳樸……真正的長兄如父,他每每看到這張臉就覺得自己老了。竟然絲毫也沒覺得,這張臉的主人已經是而立之年,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早就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
是什麼樣的過去,讓自己的心境衰老得如此迅速?
“大哥,小白爲什麼是你的女兒?”
他再一次悚然心驚,就像突然出現的一個坎,就算你處心積慮也沒法繞過去。
“小東……”
他的嘴脣乾澀得出奇,所有的語言在這時候都變得蒼白無力。
“大哥,你說,小白爲什麼是你的女兒?”
他固執地,一遍一遍地追問,內心就像一葉在大海里遇到了暴風驟雨的小舟。大哥的反對,宋維朝的警告,小白的生疏,喬小麥的憔悴……一連串不相干的困惑忽然都串聯起來了,可是,他卻一直不願意思考,也不敢細細思考,甚至於根本就不想得到一個答案。
大哥!
小麥!
自己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自己馬上就要與之成婚的女人。
可是,她和他……
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爲什麼會糾纏在一起?
就像南極和北極,忽然碰撞到了一起。
驚天霹靂一般。
“大哥,你說,小白爲什麼會是你的女兒?”
就連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是誰問出來的——自己的內心?言不由衷的嘴脣?或者都怪這嗖嗖的冷風?
甚至於不敢提及喬小麥,只能反反覆覆追問——小白——小白——
天知道,他真正想要知道的,絕不是小白。
“小東……你聽我說……”
“大哥,你說,你爲什麼要這樣?”
他忽然聲色俱厲,雙眼赤紅。
“你可知道,我和小麥婚期已定,請帖都發出去了?我們婚紗照都照了,酒席也定好了,再過半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大哥,你知道這些嗎?”
易向西的臉色也蒼白得出奇,目光躲閃,一再躲避着兄弟那赤紅的目光。
“我追問了你許多次,我希望你誠摯地告訴我答案,但是,你從來沒有對我坦白過!!!”
忽然,他的領口一緊,窒息的感覺漫卷而來,領口已經被人一把捉住,緊接着,一拳就砸在鼻樑骨上,他的頭一歪,一股熱流從鼻端流出來,整個人都被一種火辣辣的刺疼所包圍……
有一瞬間,他的眼睛非常朦朧,連對面那個男人的臉龐都看不清楚,只看到他揮舞的拳頭,暴怒欲狂的雙眼,還有他臉上的淚水,他死命抓住他的領口,聲音卻比他自己捱了打更加的沉痛和絕望:“大哥,你說,這是爲什麼?爲什麼……你說話呀……爲什麼……”
他的聲音沙沙的,就像旁邊光禿禿的法國梧桐上最後的一片葉子被寒風吹過,喉頭一緊,半晌才無能爲力地吐出一句話來:“對不起……小東……對不起……”
對不起?
他要的並不是對不起。
“說,你說,小白,她爲什麼會是你的女兒?爲什麼?”
他等不到答案,連下一句話都不敢問出口——
如果小白是你的女兒,那她喬小麥是你的什麼人?
小白,喬小麥,女兒,姐姐,大哥……就像一個連環的騙局,而他樑小東是這個局裡唯一的受騙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他一個人是傻瓜……
他壓根就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問下去,甚至於捉住大哥衣領的手也在慢慢放鬆。
向西終於喘過一口氣來,可心裡卻更是懼怕,他站起
來反手就抓住了轉身欲走的樑小東,“小東,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什麼都不想聽……”
“小東……”
“你不要說了……”
“小東……”
他忽然住口,淒寒的月光下,那雙眼睛血一般紅,就像受了重傷的野狼,嘴裡喘着粗氣,兇狠地瞪着他:“你說……大哥,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都說出來……”
月亮就像受了傷一般缺了一角,下弦月呈現出一種出奇的淒涼和蒼白。風嗖嗖的刮在臉上,有一種刺骨的寒意。
易向西坐在冰冷的裝飾木樁上面,小東站着!!渾身幾乎要僵硬了,可是,再冷的寒風也比不上此時冰冷的心。
過了許久許久。
“小東,你還記得我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嗎?”
樑小東怔了一下,月色下,大哥的臉死一般的慘白。
他緊緊握着拳頭,但是,大哥卻笑起來,笑聲那麼悽慘:“小東,我想你就算不記得父親的死,但是,你一定不會忘記母親是怎麼死的……”
再一陣風吹來,樑小東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慘然閉上雙眼,那時候他雖然還年幼,可是母親提着菜刀血淋淋的倒下去的那一幕烙印在心底,永遠也不曾真正忘記過……
那時候,纔多大點兒年紀啊!
那麼小的小人兒!
壓根就不是記得事情的年齡,可是,模模糊糊的,還能想起當時的痛哭和尖叫——雖然已經被多年歲月所徹底淡漠,可是,午夜夢迴,誰說一點也不記得呢??
何況當事人大哥!!!
何況大哥被母親砍傷。
“……母親死後,我們兄弟失去了依存,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在那些被人欺負的日子裡,我發誓總有一天要用最毒辣的手段報復我們的仇人……終於,我等到了這個機會……”
他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從來不曾間斷地打聽仇人的消息。到他有能力了,他甚至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僱傭私家偵探,可以說,喬家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次變遷,從來不曾逃離他的掌控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