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送的壽禮是一座碩大的山石盆景,據說用了四個孔武有力的宦官才擡進殿。
大概在他的預期中,這份禮應該是兄弟間最大、最體面的。
可惜二皇子搶在他前頭,先聲奪人,有聲有色氣派非凡,別說三皇子這禮物是四人擡的,就算翻一倍,也沒法兒讓人再留下什麼奇突深刻的印象了。
皇帝還說了他兩句,什麼過份張揚奢靡之類。
要說張揚,二皇子那舞應該更算得張揚。可是皇帝似乎從來不說二兒子的不是,對他的容忍限度極高。
其實這種縱容,很可能不是因爲溺愛,而是因爲……漠不關心。
二皇子有好一陣子都象個叛逆少年,耍性子發脾氣找碴子,在潮生看來,二皇子這是明顯的缺乏關愛,想引起父親的注意。
可惜他的父親首先是皇帝,其次,是一堆女人的共有的丈夫,然後纔是一堆兒女共有的父親。二皇子要的,皇帝不會給他。
也許二皇子現在終於想通了,不再憋着氣較勁。
也許他已經成了家,心態有了改變,有了自己的妻子,將來還會有孩子。他不再汲汲以求父親給的溫暖。
四皇子送的是書畫,輕飄飄的倒是好拿,小肅一個人就捧了。論聲勢和前頭兩個哥哥是不能比。但是皇帝卻讚了他兩句。
其他人也各有表現。不過除了四皇子他們成了家的,五皇子他們都還不算成人呢,於是五皇子獻的是自己作的祝壽詩,六皇子乾脆舞了一套劍法……
皇帝也沒白收兒子的禮,當場批發了三個王爵,分別給已經成了家的老2老三老四。
四皇子以後要改稱誠王了。
誠,挺好的一個字。
三皇子得的是一個昌字,二皇子得的是壽字。
也許這可以看作皇帝對他們不同的期許。
對於身有殘廢的二兒子,也是現在實際意義上最年長的兒子,希望他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活着。對於皇后嫡子,給的是一個昌字。而四皇子得的是一個誠字。
府裡頓時樂翻了天。
這個不單單是主子的體面。
要知道原來說是皇子府,體面也體面,尊貴也尊貴,可全是虛的。皇子一年那點兒年俸,能養活他自己就不錯了,八成連老婆的開銷都不夠。說起來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可是現在有了封爵,那年俸是不消說了,以後一應待遇都有着落了。
再說,有了封爵之後,就象臨時工終於有了編制,手底下可以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了。長史,輔官、僚屬,幕客……其中長史和輔官還不要皇子自己掏腰包發薪水,不過幕客們的衣食炭薪就要主家自出了,你養得起,可以門客三千。養不起……咳,不過多半的王府、郡王府裡,總會有些門客的。
四皇子回府來——嗯,現在已經是誠王了。
府裡下人向主子磕頭道賀,這個過場是必須有的。
潮生端茶的時候一時改不了口,還是說了句:“殿下用茶。”
小順忙給她糾正:“現在是王爺了。”
潮生一笑:“我知道……這不是還沒習慣麼。”
年輕的誠王爺微微笑:“都是自己人時沒什麼,當着外人還是要注意。”
那是當然,潮生一定會當心的。
在這種地方,一個稱呼也會要命的。
門外小肅說:“王爺,李申求見。”
“請李先生進來吧。”
潮生從屋裡退出來,正好和一個人遇着。
如果沒意外,這人就是未來的誠王府的長史官了吧?
李申的年紀並不大,二十來歲年紀,沒有蓄鬚,步子穩健,目不斜視,看來不是那種只懂死讀書的人。
當然了——長史官這差事說好當也好當,說不好當也不好當。和人打交道得八面玲瓏,能拿得了主意,放得下身段,講得出道理……
書呆子可做不來這活計。
不在官場歷練個十年八年,都不可能幹得好這差事。
但是真是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大可不必來王府做長史官了,自有更好的前程。
長史不過是個八品官——
小順小聲說:“這人別又是個棺材臉吧。”
府裡已經有一個棺材臉了。
齊大總管就整天板着一張臉,讓人恨不得見他就繞道走。
“也不一定。”潮生搖搖頭:“人家頭一回來,這職份還沒定,總不能上來就嘻皮笑臉稱兄道弟吧。”
小順點點頭:“說的也是……”
這個長史李申是別人向四皇子推薦的,至於用起來順不順手,此人稱不稱職,都還是未知婁。
四皇子得封,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溫氏。正院一片喜氣洋洋,可見溫氏的紅包一定不菲。
擾擾攘攘的夏天終於過去,到了立冬前後,昌王妃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是個女兒。
雖然不是兒子,令許多人的期待落了空,但是這是皇帝的第一個孫輩,仍然大肆慶賀了一番。小順也一起跟去道賀了,回來說:“遠遠看着一眼,包得紅通通的,聽說倒是長得很好。”
潮生有些感慨——三皇子這還不到二十,就當了爹了,而皇帝與皇后也升格當了爺爺奶奶了。
李姑姑說:“起名了嗎。”
小順搖搖頭:“好象還沒起呢。”
李姑姑點頭說:“許是要到週歲的時候再起。”
是怕小孩子不好養活吧?
這時候嬰兒的夭折率很高,一般人家的孩子,通常也會到週歲後正式起大名上族譜,之前就一直胡亂叫着乳名。有的甚至一直到孩子該進學時纔會將大名登進族譜中。
四皇子在這位大侄女兒的滿月宴上喝了兩杯酒,臉上微微泛紅。
潮生問:“殿下可要歇一會兒?”
四皇子呼出的氣息中帶着淡淡的酒氣,潮生難免想起四皇子上次醉酒——
呃,四皇子一醉酒,話就很多。
這個特點,潮生不知道旁人知道不知道。
好在四皇子看來並沒有醉。
四皇子想了想:“也好。”
人喝了酒,總還是遲鈍一些,沒平時那麼清明。
要在平時,歇不歇的事情可不用再想。
不過潮生覺得四皇子一本正經的思索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的表情……既認真,又顯得有得有些呆——
潮生鋪好牀,蹲下替四皇子脫靴子。
襪口早上不是潮生系的,結系的有些緊,她正和結帶搏鬥,聽四皇子慢悠悠地說:“我瞧着那孩子了,就這麼大。”
他比劃了一下,也就尺許多:“真小……這麼小的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潮生有些好笑,不過好在襪口已經鬆開了,她扶四皇子躺下:“殿下沒見過這麼小的孩子麼?小孩子長得很快的,不過一晃眼就會滿地亂跑了,到時候殿下還會感慨長得快呢。”
“唔……八弟到宜秋宮的時候,已經四歲多了。”
四皇子側身躺着,潮生替他蓋好薄被,輕手躡腳退了出來。
外面有人說話。
潮生往外看了一眼。
隔着門,小順正和溫氏的大丫鬟秦荷說着什麼。
潮生從屋裡出來,秦荷一眼就看見了她。
“是王妃打發我來給王爺送解酒湯的。”秦荷並沒有不耐煩的表情:“王爺今天飲了酒,王妃那裡放心不下。勞煩順哥兒進去向王爺回稟一聲。”
小順也看見潮生了,問了句:“王爺歇下了?”
“已經歇下了。”潮生說:“秦荷姐姐先把湯交給我吧。”
秦荷端着托盤的手並沒有鬆開。
潮生鼻子很靈,剛走到近前,就聞到了一股茉莉粉香。
秦荷生得標緻,肌膚也白皙。今天天氣暖和,她穿得也單,鵝黃色衫裙顯得人十分嬌豔,腰間繫着一條雪青如意絛,頭髮綰成了墮馬髻,耳後彆着一朵小小的線菊。
潮生以前在宮裡,宮女的裝束打扮都是有定例的,出了宮之後,這穿衣打扮都隨意多了。不過秦荷這一身……
秦荷看看潮生,又看看小順,意有不甘。
她也知道今天這個門是進不去了。
秦荷還是選擇了退讓。
“那……我先回去,且等等再來吧。”
那解酒湯她也沒放下,仍舊端走了。
看她走遠,小順還探頭望了一眼,長長的吐了口氣。
秦荷那穿着打扮……嗯,記得她上午跟溫氏出門去昌王府的時候,穿的不是這一身兒,頭髮也不是這樣梳的。
是……溫氏讓她過來的?
只送個湯當然不用着意打扮……不過,要是溫氏,或是秦荷自己有什麼旁的想法,那也不奇怪。
小順和潮生對望了一眼,都沒有再提起這事來。
等四皇子睡醒喚人,小順服侍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四皇子也只說了聲:“知道了。”
溫氏又打發了人來相請,說是晚飯預備了王爺愛吃的菜。
這次來的不是秦荷,四皇子只說:“告訴王妃,這便過去。”
等四皇子走了,小順咂咂嘴說:“王妃這是心急了……”
“嗯?”
“想要孩子唄。”小順說:“今天壽王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說起來他成親日子可比咱們王爺長,可是府裡頭的人連同王妃在內,肚子都沒動靜哪。”
啊,對。
二皇子一向和三皇子有心結,時時處處都想挑老三的不是。現在老三家抱上娃娃了,甭管男女……總比他一無所有的強吧?
溫氏也心急了吧?
孩子對女人來說太重要了。
有了孩子,溫氏纔算真正站穩了腳跟,說話有了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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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感冒了。
午覺沒關窗,蓋得也薄,起來後就覺得有點不對,這會兒鼻子不透氣,眼睛也睜不開。。
抱抱大家,加更要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