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平時要套四皇子的話,那簡直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四皇子一向持重,想等他喝醉……那可不容易。
從潮生到東宮來,算着也一年半多了,總共只見四皇子喝多了那麼一回,那還是二皇子硬灌的,四皇子自己平時可不飲酒。
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等着下一次機會。
結果機會來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年三十晚上四皇子從宮中回來時又喝得半醉,是宮中很有頭臉的宦官蘇公公給親自送回來的。要說皇帝身邊的宦官,第一當數來公公。潮生在煙霞宮時見過他,除了沒有鬍子,這人半點兒不象個宦官。蘇公公年紀輕,看起來比四皇子也大不到哪兒去,春墨道了謝,遞了個荷包過去,又請蘇公公進屋吃茶。
“不了,時候不早,還得回去照應着。”
春墨也不多留,送蘇公公出去的時候問:“我們殿下……怎麼吃了這麼些酒?”
蘇公公說:“今晚皇上高興,命幾位殿下做詩來着,連公主們也都做了,四殿下做了三首,皇上很是喜歡,所以……”
春墨連忙又道一回謝,送走了蘇公公,吩咐人關了院門,喜氣洋洋的折回來。
“醒酒湯可預備了?快去端來。還要熱水,薰香呢?把外屋那個香爐也拿進屋裡來。”
潮生應了一聲出去,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四皇子仰在牀上,臉紅撲撲的,大概是酒熱上涌,領子已經鬆開了。
聽人說喝酒會臉紅的人,酒倒不會傷身。那種越喝臉越白的,倒是值得擔憂。潮生也不知道這話有沒有道理,不過看四皇子的樣子,除了嚷熱倒沒有旁的什麼不舒服。
潮生端了醒酒湯回來,春墨已經服侍四皇子將衣裳換過了。今晚是宮中大宴,四皇子穿的是大禮服,華麗而莊重,潮生把醒酒湯放下,接過衣裳,小心翼翼地撐好搭在屏風後頭。
有春墨在,她想問什麼也不成。
得想個法子把春墨支開才行——
這個難度……有點大。
再說,四皇子看起來比那天醉得還要厲害,起碼那天他是清醒的,今天卻是人事不醒。
“殿下,殿下?”春墨輕聲喚:“喝口水再睡吧?”
燭光照在四皇子臉上,他的睫毛生得很長,在眼下方拖出一排疏密的陰影,顯得整個人格外的秀氣。
他咕噥了一聲,並沒有睜眼。
春墨低聲吩咐潮生:“你扶殿下起來,好歹這湯得總得讓他喝兩口下去。”
潮生斜身坐在牀沿,有點兒費勁地把四皇子扶起來靠坐着。人喝醉了,大概都是死沉死沉的。
春墨端着醒酒湯,遞到四皇子嘴邊。
“殿下,喝一口吧?”
四皇子嘴脣動了一下,頭轉向另一邊,幾乎是靠在了潮生的肩膀上。帶着酒氣的呼吸熱熱的吹在脖頸裡,潮生只覺得耳朵和脖子都熱了起來,半邊身子都動不了。
她耳朵一向怕癢。
春墨取了調羹,好說歹說,又搖又勸,四皇子的眼總算睜開一條縫,很給面子的喝了兩口湯。春墨還要再勸,四皇子一擡手:“拿開,我要睡了……”
他一擡手不要緊,正好把春墨手裡端的湯給掀翻了,湯正正好好的全灑在春墨的身上,一點兒都沒浪費。
春墨哎呀一聲,忙站了起來。好在冬天穿的厚,湯也已經不算燙了。
潮生忙說:“姐姐快去換一件衣裳吧。”
春墨連鞋子都被濺溼了,先是覺得溼熱,然後就覺得黏黏的溼溼的,很是難受。
“那,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候着,殿下要茶要水,你就當心點伺候。”
潮生點頭說:“我知道,姐姐快去吧,小心着了涼。”
屋裡還有個小宮女珊瑚,就是桂枝和桂雨離開之後頂她們的缺進來的,潮生吩咐她去打盆熱水來。
支走了珊瑚,屋裡就剩潮生和四皇子兩個人了。
她還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雖然嚴格說起來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就是忍不住緊張,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她得抓緊時間,春墨去換了衣裳再回來要不了多長時間。
“殿下?殿下?”
四皇子眯着眼看看她,好象一時沒認出來她是誰。
潮生緊張地朝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殿下上次說有人惦記着和我爲難,但不知那人是誰?”
四皇子嗯了一聲,懶洋洋地問:“什麼?”
潮生急得鼻尖都冒汗了:“殿下上次說有人會和我爲難,殿下知道不知道那人是誰?”
老天保佑四皇子還能聽清她說的話,保佑他還能記得起這件事情來。
四皇子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彎起,神情中帶着幾分得意:“我自然知道。”
潮生只覺得心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那是誰?”
四皇子眼睛睜大了一眼,看了她一眼:“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給我什麼好處?”
好,好處?
潮生差點懵了。
四皇子如此君子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跟個賴皮的孩子一樣?還會要好處?
好吧,好吧。喝醉的人不能以常理忖度。
“那殿下要什麼好處?”
四皇子歪着頭,眉毛微微皺着,好象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自己要討得什麼好處才划算。
潮生急得要命,只怕春墨就要回來了,又催促了一句。
四皇子忽然眼睛一亮:“好。那你記得你欠我一件事情沒做,等我想到了再和你要。”
潮生連忙說:“好”
四皇子眨眨眼:“你答應了,可不能賴賬。”
潮生頭搖得象波浪鼓:“不賴絕對不賴,您快說吧”
怎麼感覺象哄孩子似的?
四皇子嘿嘿笑着,看起來的確象是一個偷着了糖吃的小孩兒一樣。
“這有什麼難的……水攪混了好摸魚,要不是來公公替你說話,你早就被那一頓板子打死了,皇后哪能容你活到今天……”
來公公?
皇后?
潮生還想再問,已經聽見了腳步聲響。
珊瑚端着滿滿一盆熱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潮生連忙接過水:“你呀,幹嘛端得這麼滿?”
珊瑚很老實,盆沿也熱,她的手都燙紅了:“少端了,怕不夠使。”
“不夠使再端一趟啊,這麼滿,要是潑在身上可不是頑的。”
珊瑚一邊用燙熱的手指頭捏耳垂,一邊憨憨的笑。
說話着,春墨也回來。她換了一件半舊的襖子,下面繫上了一條蔥綠裙子。
潮生心裡到底發虛,沒話也要找話說:“姐姐怎麼穿上舊衣裳了?”
因爲過年,每個人都發了新衣裳的。
春墨挽着袖子走進屋來:“明兒纔是大年初一呢,這夜裡穿了給誰看?再說,要是再沾上一身湯湯水水的,明天我可沒得穿了。”
潮生忙點頭應了。
她心裡頭一直在琢磨四皇子的話。
來公公爲什麼要替她說話?她當初和來公公都沒說過什麼話,頂多就是見面的時候問候一聲。
還有,幕後那人,真的就是皇后
李姑姑那裡的線索是這樣,四皇子也這麼說——
可是四皇子是怎麼知道的呢?
潮生一夜都在牀上烙燒餅,翻來覆去,只覺得身上燥熱,睡不實。起來把被子掀去一牀,又重新躺下,沒一會兒又覺得身上涼了。一牀被子到底兜不住壓不實。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別看四皇子昨天夜裡喝醉了,睡得又遲,可是一早天不亮就已經起來。二皇子也不例外,兩人都換了衣裳,結伴去給皇帝拜年,然後皇帝會領着大小老婆大小兒子們祭祖。潮生她們早上頭一頓吃的是李姑姑親手做的湯餅湯圓,裡面還下了餃子——這是南方北方人的習慣都照應到了。餃子裡頭是暗藏玄機的,潮生就吃到了包着銅錢的餃子,衆人紛紛笑着恭喜她,潮生一看李姑姑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李姑姑暗箱操作,有意把這好彩頭送進她碗裡的。
——差點硌了她的牙。
秋硯也穿着新襖新裙,不過臉色卻不太好看。
過年的喜慶日子,宮女們是可以擦些脂粉的,珊瑚和其他幾個小宮女就用胭脂把兩腮抹得通紅。大概她們覺得抹得越紅越好看……潮生只覺得那兩團紅象猴腚一樣,不過倒是真的很喜慶。
這麼一對比,秋硯顯得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吃湯餅的時候懨懨無神的,總共沒吃兩口。
春墨問她:“你這是怎麼了?昨兒又不是你上夜,無精打采的,昨晚兒偷雞去了?”
秋硯勉強一笑:“沒事兒,就是沒睡好。”
春墨說:“你可當心着點,大過年的別生了病找不自在。”
潮生悶頭吃自己的,她還沒來及告訴李姑姑昨天她套四皇子的話,廚房裡人進人出的,小宮女們也比平時活潑許多。她們進宮的時日都不算長,對過年有着滿滿的熱情,李姑姑也比平時和氣許多,給她們抓了大把的糖花生、炸果子,一個個吃的手上嘴上全是糖渣和油漬。
主子們不在,剩下宜秋宮裡的宮人宦官們都相互串門拜起年來,潮生也偷了空去找含薰。含薰也穿上了新衣裳,是一件粉色的襖,下面是鵝黃裙,顏色別提多嬌豔了。她梳着落雲髻,簪了絨花,臉上和嘴上都擦了一層胭紅,看起來嬌豔清麗,彷彿一朵在雪地裡綻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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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
大家要注意身體啊。
這幾天因爲過敏啥也不敢吃,淨吃素的,,我都快成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