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婆婆的行動力毋庸置疑,她只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厲聲喝斥紅豆:“閉嘴從現在起一個字也不許說”
紅豆嚇了一跳,擡起手來把嘴就緊緊捂住了。
許婆婆又回頭盯着那兩個跟着進來的僕‘婦’。
那兩個‘女’人中有一個機靈的,馬上說:“婆婆,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您要是不放心,就現在把我們鎖起來。”
許婆婆點了下頭,顯然對方識趣她也好辦事:“好,那兩位嫂子就先歇歇。”
說是歇,其實是先看起來,不讓她們‘亂’走,更不能‘亂’說。
現在是什麼場面?大公主嫁進‘門’啊前院淨是賓客,倘若漏出去半句話,‘潮’生的名聲就全完了
她以後嫁不嫁得了人且不說,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許婆婆的態度如此嚴厲,前所未有,紅豆真給嚇住了。
畢竟紅豆是個鄉下丫頭,奉陽鄉下那種地方,規矩禮法是講究不了的。
‘潮’生也不怎麼怪她。
她若是京城裡長大的姑娘,一定懂得剛纔那話是打死也不能說的。
許婆婆對‘潮’生說:“姑娘馬上換了衣裳,去新房陪公主。”
‘潮’生點頭說:“好。”
這時候不能惹許婆婆。
再說,讓‘潮’生這會兒再留在屋裡,她也着實不敢。
紅豆可憐巴巴的目光投過來,‘潮’生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出了這事兒,‘潮’生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這事兒許婆婆會不會告訴何雲起?
答應是肯定的。
而且許婆婆一定沒耽擱就說了。等將將把賓客都送走,何雲起來不及換衣裳陪新娘,就把‘潮’生找去了。
“紅豆說不清楚,妹妹說一下,那人是個什麼樣?”
‘潮’生毫不懷疑,何雲起眼裡冷厲的光芒是什麼意思。
他是打過仗,殺過人的,不是那種溫吞吞的‘性’格。
其實紅豆何止說得不清楚?簡直顛三倒四語無倫次。
什麼好大塊兒頭,生得兇,一下子上了房頂,連什麼黃大仙的說法都出來了。
“他……”‘潮’生頓了下:“他不象中原人。”
何雲起眼睛眯了一下:“是麼?”
“嗯,不象的。他頭髮不長,到肩膀,髮梢有點卷的,人黑黑的,眉‘毛’很濃……至於長相……他那會兒嘴裡都是甜瓜,臉都撐變型了……我沒看清楚。”
對了,‘潮’生再補充一句:“他腳腕上有個金環。”
何雲起身上的氣勢頓時變了:“你看得真切?”
那隻大腳丫子‘潮’生看得太真切了
“嗯,沒有錯。”
何雲起頓時鬆懈下來,罵了句:“這小子”
“哥哥認得?”
“認得。”何雲起不再繃着臉了,拍了拍‘潮’生的肩膀以示安慰:“妹妹也別怕,這不是什麼大事兒。明天我讓那小子來給你賠禮。”
既然不是外人,‘潮’生也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就是哥哥這手勢——拍肩膀……
怎麼跟拍他手下那些弟兄似的?
好吧,不完全一樣,起碼力道肯定不一樣。要是真一樣,一下就能把‘潮’生拍趴下。
這個消息許婆婆應該也知道了,臉‘色’好看了許多。不過‘潮’生晚上沒見着紅豆,許婆婆輕描淡寫一句“她得學學規矩”就帶過了。
八成是受罰了。
‘潮’生身邊的貼身丫鬟一直沒有選好,許婆婆雖然買了人,可是買來的人卻不能一上來就放到主子身邊兒,紅豆現在不在,許婆婆就自己服‘侍’她。
‘潮’生可沒這麼厚的臉皮等許婆婆服‘侍’,反正她自己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卻不料晚飯後,大公主送了人來。
正是白天‘潮’生在她屋裡見過的四個大丫鬟中的一個,生得乾淨俏麗,細細的眼睛,名叫阿圓。她身後還帶了兩個小丫鬟,一看她們走路姿勢‘潮’生就知道——這兩個小的是宮裡出來的。
“芳園見過姑娘。駙馬和公主吩咐了,以後我就伺候姑娘了。哎喲,婆婆快放下,您勞累一天,這些事兒讓我們做就成。”
許婆婆十分客氣,芳園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盤子。
這事兒肯定大公主也知道了,知道‘潮’生這會兒身邊沒人,才把自己身邊的人打發來了。
“這可不敢當。芳園姐姐一定是嫂子身邊得用的可靠人……”
“姑娘快別這麼說,公主說了,都是一家人,現在家裡頭各處還都不太周全,姑娘受了委屈,公主這當嫂子的心裡也過意不去啊……”
‘潮’生一笑。
人來都來了,當然不能退回去,只不過客氣話還是得說的。
這些丫鬟改口還真快啊,這麼一轉眼兒,自家哥哥就成了“駙馬”。
古時候有男人說過“齊大非偶”,皇帝‘女’兒可不就是個“大偶”了?別人家的‘女’兒嫁了人,都隨了夫家,被稱爲某某夫人。何雲起娶了老婆,就被人稱爲“大駙馬”,得,隨了公主,改姓“大 ”了。
不過看起來何雲起這麼氣宇軒昂的一個人,並不介意老婆強勢啊。
嗯,這纔是真的男子漢呢。跟老婆斤斤計較稱呼、名分、誰強誰弱的,估計本身就自信不足。
‘潮’生一‘門’心思偏幫自己哥哥,估計何雲起就是摔一跤,她也會大讚:“摔得帥啊摔得真英武。”
既然是公主的人,那自然信得過,許婆婆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潮’生一晚上都沒睡好,雖然‘牀’褥枕頭都換過了,可一想到白天那人一腳踩在‘牀’上,‘潮’生難免心裡還是硌應。
那人肯定不是中原人,最起碼中原的人都不光腳丫子——就算是乞丐,有條件也給自己找雙爛草鞋套上。
既然是哥哥認識的人,那就不會是賊了……
‘潮’生打個呵欠,今天一天下來是真累了。
她一覺直睡到天亮,芳園伺候她起身。
果然是專業水平,和紅豆那不是一個水準。
嗯,‘潮’生自己也做過宮人,先後伺候過皇妃皇子,對這個最在行不過。芳園舉手投足行事先不用說,光是往那一站,低眉順眼無比恭順,一下子就把傻傻愣愣的紅豆甩了幾條街。
許婆婆縱然嚴厲,可是紅豆畢竟之前一直生活在鄉下,很多事情她不懂。
她也不知道,做奴婢,有時候多說一個字都會招致殺身之禍的。
新婚夫妻第二天起來,照禮是要拜見父母高堂的,可是何家沒長輩,只能拜靈位了,‘潮’生也跟在他們身後拜過。
大公主依舊穿着大紅,新嫁娘麼,自然要喜慶一些。
回來用過早飯,大公主親親熱熱拉着‘潮’生的手:“妹妹,昨兒的事兒我聽你哥哥說了,真是對不住你,都是我疏忽,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
‘潮’生忙說:“哪有什麼委屈,就是……嗯,嫂子,那人你也認得?”
大公主說:“那是我弟弟。”
咦?
‘潮’生怔了。
大公主的弟弟,不都是皇子麼?
現在在世的全部皇子‘潮’生都認得……昨天那貨可不是任何皇子裡的一個,太生猛原始了
她恍惚了一下,迅速回過神來:“弟弟?”
“他是松漠頭領和一個‘女’奴生下的孩子,早早沒了母親,沒人看顧他,跟個野孩子一樣。我到昆州時,他才兩三歲,我就把他一直帶着,說是姐弟……其實他就是我看着長大的,這次回京,他也跟着我一起回來了。”
哦
‘潮’生明白了。
原來是這麼個弟弟。
按照漢家的說法,其實那傢伙算是大公主的小叔子——嗯,前任小叔子。
“我上轎,他非要跟着。我勸了他,看他也應了,誰知道他一轉頭就鑽進一口嫁妝箱子裡頭,一路跟來了。昨天那樣熱,他在箱子裡悶得受不了,結果打開箱子,就進了你的屋子……”
‘潮’生無語了……
原來這傢伙是這麼跑進她屋裡的。
院子裡那麼多嫁妝箱子,個個都是一模一樣的超大規格,‘潮’生都當是細軟,誰知道箱子裡面會貓了一個人
他還真能忍,箱子裡那麼悶不透氣,他一路從離宮悶到了何府,還如此活蹦‘亂’跳的
……好吧,現在她也知道這做賊的不偷她的珠寶首飾,偏偏偷了一盤子甜瓜的緣由了。對一個悶成那樣的人來說,冰涼多汁的甜瓜可比珠寶頂用。
“我把他給找來了,給妹妹賠不是。妹妹儘管狠狠出氣,他也實在太冒撞了”
‘潮’生搖頭說:“沒事兒的嫂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說什麼冒撞不冒撞的。”
可人已經給領來了。
‘潮’生想站起身,大公主把她拉住了。
他現在可不是昨天那個衣衫不整的樣子了,可也不是尋常人打扮。
這時候的人,多半都穿長衫。何雲起縱然好武,在家的時候也會穿件鬆鬆的長衫——或者把長衫改短了,可仍然穿的是衫子。
這個少年卻穿着一身勁裝,全黑的衣裳掐着銀月邊,立起的領子,緊而整肅的琵琶扣,脖子上掛着一串不知什麼‘玉’石。腰裡繫着一條白‘色’帶子,看着象某種皮革,下面是那種有些鬆‘肥’的‘褲’子,襯着緊綁的靴子——
很‘精’神,很俐索,很……英武。
他兩道眉‘毛’濃得快要長到一起了,臉部輪廓立體分明,鼻樑高高的,嘴‘脣’削薄,是個非常俊美,非常有異域風情的俊美少年。
“阿羅,快給你妹妹賠不是。”
阿羅?
那個少年看起來比‘潮’生還彆扭,腳尖在地下蹭了好幾下,笨拙地學着中原人的樣子,向‘潮’生作了個揖。
大公主十分嚴厲:“不會說話嗎?我教過你的。”
“對……對不住。”他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的漢話說的不怎麼地道,有口音。
‘潮’生襝衽還了一禮:“不打緊的,都是自家人。”
他飛快擡起頭來,看了‘潮’生一眼。
‘潮’生安靜恬然地站着,向他微微一笑。
屋外芙蓉‘花’的香氣也飄進了屋裡。
‘潮’生頭上,也簪了一朵半開的紅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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