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藝站在鏡子面前,看着外表仍然年輕,內心卻已經開始衰老的自己。
一個暑假消磨了她太多的熱情,彷彿一夜之間變老,她開始懷念那些不久遠卻似乎永遠不能重來的快樂。
今天開學第一天,從上到下都是新的,除了心!
如果時間能倒回到一個月以前,或者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麼她一定會爲今天而歡呼雀躍,去尚和大學讀書,那是她多久遠而又堅定地夢想。
而此刻,她卻因爲害怕見到季澤軒不想去。
駱顏曦站在門口,從鏡子裡看陳佳藝,她的不快樂,她心裡的難受都像是一種責問,責問他爲什麼沒有將她保護好。
“丫頭,子琪已經在樓下等我們了!”
“哦!”
緩緩的穿上鞋子,上次穿這雙鞋是半個多月前王子琪的生日宴會上,可是怎麼好像時間都沒有流淌,那天的一幕幕還清晰在頭腦回應,近的伸手可及。
可惜,伸手可及的只是回憶,卻不是想要觸摸到的靈魂。
王子琪的車裡放着甄可怡最喜歡的音樂,甄可怡卻不在。
靠在方向盤上,王子琪下意識的看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好像又瘦了,瘦了之後眼睛的輪廓更加清晰,有些像是歐美人的菱角分明,笑起來的時候酒窩更大了,可是子琪最近很少笑。
自重上次在家裡見過可怡一次就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發信息不回,打電話不接,又不好問已經心事重重的佳藝。
王子琪就這樣一直盼着,終於盼到了開學,開學了,他就可以看見可怡了。
陳佳藝怕開學,王子琪盼開學。
原來,每個人都懷揣着自己的小宇宙,那世界裡是自己的心思,無論再怎樣好朋友相稱,到頭來還是各懷鬼胎。
“下來了!”
看到顏曦,子琪對他點了一下頭,看見旁邊一襲白衣的佳藝,想說佳藝也瘦了,想了想,沒有說出口,只是對她笑了一下,算做打招呼。
駱顏曦拉開車門,讓佳藝坐進去,伸出寬大的手掌罩在佳藝的頭上。
王子琪在後視鏡中看着駱顏曦的一舉一動,在心裡默唸,這是一種怎樣的無聲的溫暖的保護和照顧啊,無論什麼時候,哪怕在最微小的細節上也要給予厚重的關懷。
只可惜給出這麼多愛的人是哥哥,就算再給出幾十倍這樣的愛,也還是哥哥,而且只能是哥哥。
季澤軒坐在錢詩楊家樓下的長椅上,一整片陽光打在身上,明亮的溫暖讓人爲自己內心的潮溼和陰冷感到慚愧。
卑微,是一個人終於知道自己原來如此渺小。
錢詩楊從樓門口出來,白色連衣裙,頭髮柔順的散在肩上,看着季澤軒微笑,脖子上帶着“軒愛晴”。
接受治療已經一個禮拜了,錢詩楊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她告訴所有想喚醒她的人,她是錢詩晴。
“澤軒,等好久了吧!”
歡快的跑過來,挽住季澤軒的胳膊。
“走吧!”
季澤軒抽出胳膊的動作,緩慢但卻堅決。
季澤軒轉身的一瞬間,錢詩楊的眼中流露愛與恨的交織,可惜他看不到。
“澤軒,我們今天一起坐公交車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坐公交車!”
沒有迴應,沉默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代表默認,有時候代表無聲的反抗,而更多時候是因爲不知道該說什麼,該表達什麼,心裡的空虛和無奈演化成整個人的空白和蒸發。
站臺好多人在排隊,等待他們想要的那一班車。
偌大的城市中,到處都有等待着的人,等人,等事,等物,等待愛情,等待工作,等待生命,等待死亡。時間像是一根線,線下拴着無聲的提線木偶,說讓我們倒下的時候我們就再也站不起來。
擠上車,兩個人被人潮推的很近。
這個距離,是錢詩楊預料中的,也是她計劃中的。季澤軒不知道。
錢詩楊身上散發出Christian Dior 的清香,雖然不喜歡它的味道,可是還是精心的點在了手腕和脖頸上,因爲她知道這是詩晴生前最喜歡的香水。她也知道,季澤軒一定不會忘記這個味道。
她的猜測再一次證明了人性的脆弱,留不住感情留回憶,留不住故人留信物,留不住昨天便將期望都託付給未知的明天。
季澤軒刻意的迴避,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起詩晴,他低頭看幾乎要靠在他懷裡的錢詩楊,有一瞬間,他的眼中流露出溫柔的神情。
可是就是這一瞬間卻正好被站在角落裡的一個人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