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傑明一行人遷入新家的前一天晚上。
“烏鴉”的某個秘密據點內。
“老大,我們今晚就開始行動嗎?”
昏暗的燈光下,伯納彎着腰,看了一眼桌上的人頭,有些緊張地對着傑西卡問道。
伯納很早就加入了“烏鴉”,算是整個幫派裡資格最老的一批了。但伯納本人並不老,年紀才上三十,對於一個闖街頭的混混來說,他還處在自己職業生涯的黃金時間。
有時候,他會覺得這纔是自己成爲傑西卡心腹的原因。
早在傑西卡的父親還在,傑西卡還不是他們老大的時候,伯納就已經是“烏鴉”的一員。換句話說,他從十幾歲的少年時代,便已經混在這裡,親眼見證了這個幫派的混亂與更迭。
這可不是什麼常見的事情。
一般來講,一個混混的職業壽命只有三年。再怎麼放蕩不羈的傢伙,經過三年時間的打磨,要不然死在某個不知名的下水道里,要不然也該幡然醒悟,洗心革面,迴歸他們光鮮亮麗的正常生活。只有像伯納這樣的少數人,纔會一直待在老鼠窩裡,苟延殘喘地過下去。
伯納也想過改變,可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活,找不回那種普世所謂的正常了。
“嗯,就是今晚。”傑西卡把人頭用布包好,帶着微笑,交到了伯納的手中,“強尼一直沒有出現,‘老鷹’幫的人剛剛開始產生懷疑,這是最佳的時機。”
伯納忽然感到一股壓力,點點頭,接過人頭,沒敢說什麼。
自從成爲“烏鴉”的首領,傑西卡做事情甚至比她的父親還要狠辣。混混們對於她的敬畏不是白來的,即便是伯納,每當看到傑西卡溫柔的微笑,也會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只是……
“老大,你……真的打算和一個法師聯合嗎?”猶豫再三,作爲最受到重視的心腹,伯納還是開了口,這麼說道。
“不是打算,而是我已經這麼做了。”傑西卡看着桌上閃爍的油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可是……這麼一來,我們就沒有回頭路了。”伯納低着頭,略顯沉重地說道,“如果那個法師是在欺騙我們,或者……或者沒多久,我們和法師的關係就曝光了……”
剛說到這裡,傑西卡卻忽然轉頭,打斷了他。
“伯納。”她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注視着他的眼睛,說,“我們本來就沒有回頭路的。”
伯納愣住了。
隨後,他沉默着,點了點頭。
漆黑的夜色下,萊利城像一隻被蛀空了的巨龍屍體。猶如屍體上一隻無人關注的蠅蟲,伯納穿着盜賊的衣服,抱着黑布包起來的頭顱,悄悄地離開了他們的據點。
沿着陰暗的街道,他朝着“老鷹”最大的一個據點,小心地摸了過去。
時間已近午夜,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緊閉的門窗間透不出半分亮光。天上陰雲密佈,唯一能夠照亮道路的,只有伯納心中的記憶。
——這些街道,他已經來往了無數遍,即使閉着眼睛,他也可以一路走過去。
就這樣,避過少許夜晚巡邏的士兵,十幾分鍾後,伯納來到了“老鷹”的據點門口。
它看上去是一家小旅店,門牌上印着髒兮兮的泥漬。但伯納很清楚,沒有人會住到這裡面去,除非是“老鷹”的自己人,或者他們想要下手的目標。每次兩幫火拼,“老鷹”的人也是從這裡聚集起來的。
用傑西卡的話說,這裡就是那幫孫子的精神象徵。
來到這裡,伯納謹慎地觀察了一下週圍。確認了沒有人發現他,他走上前去,打開布包,做了一番手腳,把強尼的頭顱掛在旅店窗沿最顯眼的晾衣架上。
掛穩當之後,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頂染血的小圓帽子,小心地戴在了強尼死不瞑目的頭上。
收回微微顫抖的手,伯納看着自己完成的任務,點了點頭,又悄悄地離開了這裡。從他出現再到退場,這條街道安靜一如墳地,偶爾的狗叫也不能驚擾半點睡夢中的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
幫派的混混起得都晚,不會是第一個目擊者。但是,當附近大媽的第一聲尖叫傳出來,傳遍了街頭巷尾,再嗜睡的混混也不可能安穩地睡下去。
這間旅店裡,一個混混打開窗戶,對着大媽破口大罵:
“操你……”
很可惜,他還沒罵出口,就被嚇得全給噎回去了。
只見,一個臉色慘白、染血枯槁的人頭,此刻就掛在他窗外的晾衣架上。一雙的眼珠瞪得老大,正好對上了混混盛氣凌人的鼻孔。
那一瞬間,整個街道是寂靜的。
“我、我操——!”
隨後,很沒出息的,混混嚇得後退幾步,摔倒在地,口中發出了比大媽還響亮的、殺豬一樣的叫喊。
就這樣,整個旅店的混混們都被吵醒了。
帶着難以置信的眼神,越來越多“老鷹”的聚集過來,圍着那顆頭顱,整條街道死寂得像是一場葬禮。暫住在旅店的、睡在別的地方的、新進的、老人的……幫派內部,消息傳得飛快,尤其是在他們認出了那顆頭顱之後,傳得就更快了。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這家旅店便被幾百人給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你……去把老大的頭拿下來吧。”
人羣中,一個看上去分量比較大的人悲痛地說道。
一個年輕的混混走上去,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把強尼掛在晾衣架上的頭給拿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像是頭顱的鼻孔中有一根不易發現的細絲,不知道怎麼被連在了晾衣架上。年輕混混拉扯之下,彷彿觸動了什麼機關。
轟!
一聲巨響,伴隨着瀰漫的硝煙和突然的衝擊力,圍住這裡的混混們一陣慌亂,本能地發出咒罵,閉着眼睛倒退了幾步。
隨後,他們再向前看去。
原本拿着頭顱的那個混混,此刻已經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他的兩隻手不翼而飛,鮮血像源源不斷地泉水一樣用出來,染紅了一大片的地面。
至於他們老大的那顆頭,此刻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嘴巴分成三半,腦漿爛了一地。
“這……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圍着這件旅館,遠遠地看着狼藉慘烈的地面。火藥味混雜着血腥味,在這片死寂的空氣裡無聲瀰漫。
像是沉默了有一個世紀。
“到……到底是什麼人?”看上去最有地位的那個人,邁着沉重的步子,走過去,一字一頓地說着,“是……是誰?是誰幹的?”
他走到那個年輕的混混的邊上,蹲下身,看着眼前不知從何下手的一切,脖子上忽然暴起了青筋,眼睛紅得像陷入殺戮的雄獅。
整條街道的氣氛,正在由愕然慢慢轉變爲憤怒。
就在這時。
“快、快看那裡!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人羣中,一個混混像是發現了什麼,伸出手,指着旅館門邊的角落,忽然喊道。
頓時,其他人也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角落中,一頂染了灰、卻依舊看得出斑斑血跡的白色小圓帽,靜靜地躺在那個角落。帽子上面繡着獨特罕見的紋飾,但在他們眼中,卻一下子變得熟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