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 歷史重演了。
三少捂着半邊臉,莫名驚詫的表情,讓我覺得自己的過激反應, 好像有那麼點兒對不起他的滿腔熱忱。
“你幹嘛又打人?!”美男似乎很受傷。
“不是不是, 我這是本能。誰叫你偷襲我的, 還說那種不三不四的話。”
“不三不四?”美男深吸了一口氣, 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 “夫人,你可記得,昨晚我們已經洞房了。”
我紅了臉道:“記得記得, 夫君神勇,連戰五次……啊, 不對, 四次半, 早上那次被黑毛兒打斷了。”
他聞言不停地抽氣,待我說完, 很認真地打量了我半天道:“夫人,你到底是不是……”
“女人!”我堅決地點了點頭,“今早夫君離開後,我仔細思量了這個問題,結論是, 我絕對是女人!全身心都是女人!所以這個問題, 夫君不用再擔心了。”
他徹底無語, 盯了我半晌, 喃喃道:“我怎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說實話, 我真的很欣賞他此時挫敗的表情,能讓不敗的蕭無塵臉上顯出這種表情的, 老孃也算是江湖第一人了吧。
很快,我就發現蕭無塵的“不敗”,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他盯了我半晌,臉上原本挫敗的表情,漸漸鬆散開來,嘴角率先微微翹起,慢慢的,在那張完美的臉上拉了一道完美的弧度,一臉的恍然大悟,桃花眼突然綻出無比幸福的目光:“原來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
“蕭變態!……這個……夫君,爲了沐雨軒的前途着想,還望夫君保重身體!”
我勉力推開猴急得風度全失的某人,心裡盤算着怎麼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猜今天誰來過了。”
“誰來都跟爺沒關係!”某人繼續猴急。
“諸葛夫人來過了,還跟我說了段故事呢。”
某人突然停了手,神色緊張地察看我的臉色,一邊抓起我的手腕搭了搭脈搏,在我全身幾處地方又拍又捏,折騰了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肅聲問道:“她來做什麼?”
我詫異道:“也沒什麼,只不過喝茶說話而已,你緊張什麼,她又不是男人。原來你舅舅喜歡的女人居然是諸葛夫人的姐姐!”看着他回覆平靜的臉,我更爲驚訝,“你早就知道?”
他點了點頭,淡淡地問:“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臉上風輕雲淡的表情,突然讓我覺得有些不真實,心念一動,把原打算告訴他關於荷包的話嚥了回去,改口道:“還說何曾歡的筋脈不是被人挑斷的,是自己震斷的。”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猶豫,眼瞳裡又散發出那種要把人看穿的異彩來。不知怎麼的,我竟然被他看得有些緊張。
他的目光,最終還是放開了我,嘆了口氣道:“客棧以外的任何人,你都要小心。有些人,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和他在一起久了,我已經習慣把疑問放在心裡。也許是因爲職業的關係,有些秘密即便問了,他也不會說。只是,既然諸葛冉是他的大師兄,那麼諸葛夫人就是他的師嫂。若不是因爲我的穿越讓韋小寶活了下來,她甚至可能是他的未來岳母。這樣防着自己的師嫂,未免太奇怪了。
於是我忍不住問道:“那也要小心諸葛先生麼?他可是你的大師兄。”
他怔了怔,苦笑了一聲道:“現在,連我也不知道誰可以信任誰不可以。”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彷徨的樣子,拉起了他的手貼在臉頰邊,笑着道:“我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誰叫我的夫君是細作頭子呢。我以後小心就是了。”
他的眼神,在他的手撫上我臉頰的那刻融化,化成我最喜歡的一汪湖水。每當他眼中碧波盪漾的時候,我的心都會爲之窒息。
“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信任我。”
我信,我在心裡這樣回答。這一刻,我的心,豁然開朗。
我們就這樣執手對視,時間,停止在兩雙眼眸之間,直到窗外閃過一道紫色的煙花,那是沐雨軒的人遇到危急情況時候的信號。三少緊蹙的眉心和驟然繃緊的身軀,讓我有一種不安的預感,沐雨軒似乎正在進行着一件危險的事情。看着他飛身躍出窗外,幾個縱躍,消失在我無線牽念的視線之外,那種不真實的感覺,重新佔據了我的心。
只剩下我一人的房間,安靜得讓人待不住。我推開房門,樓下的喧鬧聲瞬間充斥了雙耳。我朝那個熟悉的角落望去,若三少真的只是那個駝背書生,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角落那張方桌居然沒有空着,一名俊俏的小公子正坐在桌邊喝悶酒。我只看了兩眼,便驚呼了一聲,猶豫了片刻,還是朝那小公子走去。
“文怡。”我在方桌的另一頭坐下,“這兒似乎不是諸葛家的小姐來的地方。”
她替我斟了一杯酒,沉靜地看着我,並不說話。着了男裝的她,不施粉黛,掩不住眉梢的惆悵,別有一番風情。
“我見猶憐。”我在心裡暗歎了一聲。這樣的女人,難怪三少念念不忘。只怕任何一名男子,面對她那雙楚楚美目的時候,都難以捨棄。
我與她沉默對坐。我在等,她來這兒,不會只是想來喝酒。
“三年前,我曾問無塵,三年後,還會不會記得我。”她緩緩開口,“他曾讓我相信他。”
我正舉起了酒杯,聽了此話,酒杯一下便停在脣邊,這口酒,怎麼也無法喝下去。他在對她說“相信”這個詞的時候,眼中是不是也有一樣令人窒息的清澈深邃。
“我的生辰,和他的生辰是同一日。他曾許我,我十七歲生辰的那日,他會和我一起過。下個月的今日,便是我十七歲生辰。”她輕輕舉起了酒杯,“今早,我讓黑毛兒傳信給他,問他是不是還會陪我過生辰,他說,讓我信他。”
今早,黑毛兒叼來一根竹管,三少只看了一眼竹管中的字條後,便離開。離開之時,還吻着我的耳畔,對我說了那句讓我溫暖了很久的話,“很快回來,自己小心”。
我猛地喝乾了那杯酒,刀割般的感覺從腹中竄到咽喉,強烈的刺激令我的雙眼瞬間溼潤。好厲害,我在心裡苦笑了一聲,文怡點的酒,居然是燒刀子。
這酒,入口滑潤,芬香四溢,入喉入腹,卻灼燒難當,就如同一段不該開始的感情,飲下後的種種,只有自己承受。我突然發現,原來燒刀子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嚥,相比逐漸在全身蔓延的冰冷,我寧可一口接一口的,讓酒精燃燒着我的喉我的心,讓我的身體不至於冷卻。
文怡飄然離去的那刻,我才醒悟,這酒,不是她爲自己點的,而是爲我點的。
小小一壺燒刀子,不夠溫暖我的心。我不想讓別人擔心,或者是不想讓人看到我的脆弱,便悄悄捧了一小壇,獨自溜到後院,直喝到明月初上,手中的酒罈變成了一架空殼。
我苦笑起身,這個奇怪的體質,想醉的時候竟然怎麼都醉不了。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身周的沙地上一圈圈地畫着。
“在畫什麼?”熟悉的聲音,沒有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譏誚語調,卻帶着陌生的淡淡的無奈。
“你的心。”
“你爲何站在那裡面?”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擡頭望向他。月光下,他一襲白衣,絕世獨立,如幻似真。
“這叫畫地爲牢。”
他沉默不語,久久直視着我。月光,伴着夜間的霧氣,在我與他之間飄忽流動,漸漸的,那月光便流入了他的眼眸裡。
他突然上前一步,將我橫抱而起,站到了那顆小小的心圈裡。
“畫地爲牢的不止是你。”
喝了一整罈燒刀子的我,沒有醉,此時卻覺得快要醉了。
“蕭無塵,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