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鄧布利多一直覺得吃不到甜食是悲劇,那麼現在他不覺得這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實際影響,事實上現在他覺得就算一輩子不吃甜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坐在校長室裡,看着牆上歷屆校長的畫像基本上都是空的,再看看辦公桌上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信件,鄧布利多真希望發現獅祖蛇祖的畫像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夢。
從那個晚上開始,整個英國巫師界都陷入一片混亂,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不論是魔法部還是霍格沃茨,都在這場混亂中無法抽身。似乎只是一夜之間,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之間多年的矛盾對立變成了笑話,如今獅院和蛇院的學生碰了面都自覺的繞着走。而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的學生突然間一反傳統的中立,開始瘋狂的在其他三個學院走動,甚至課堂上的表現都讓各個教授覺得自己從沒認識過這兩個學院。一直都很吝嗇的校董們突然間變得慷慨,不但給學校換了一批新掃帚,捐贈了一大筆資金用來維修或者更換學校設施,甚至派出專門人員駐紮在學校裡監管資金的使用,還頻頻向學生們詢問對這些變化有什麼建議和看法。而這些校董之中最讓自己頭痛的就是盧修斯·馬爾福,他不但擺出一副親民形象帶頭資助有經濟困難的學生(絲毫不在意學生所屬學院),還表示願意將馬爾福家族的私人藏書借閱給學有餘力的精英學生,甚至邀請學生到馬爾福莊園品嚐納西莎·馬爾福夫人的手藝。一時間曾經臭名昭着的“前食死徒”、“頑固的血統論者”變成了“慷慨慈善的鉑金貴族”、“學生的貼心大朋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在霍格沃茨之外,《預言家日報》幾乎每天都會留出專門的版塊用來發表四巨頭的文章,而這些文章一次又一次的挑戰巫師們的心臟。獅祖蛇祖聯合聲明他們沒有留下任何血脈的消息讓伏地魔所謂的“蛇祖後裔”變成了笑話,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挖掘伏地魔真實身份的狂潮中,而那些被食死徒迫害過的人們開始瘋狂的批判這位“連身份都需要造假才能見人的無恥之徒”。曾經被淹沒在歷史中的關於伏地魔和食死徒的事件一時間被所有人反覆提起,而這些事件不論真假都讓魔法部陷入工作人員嚴重不足的境地。也許魔法部長福吉最爲頭痛的是,許多被魔法部收繳了家產的世家開始聲討魔法部,要求返還自己的財產;許多被關入阿茲卡班的囚犯突然間成了含冤入獄的無辜者,他們的親朋好友瘋狂的尋找一切證據要求重審。
而四巨頭“一場戰爭毀了多少小巫師的家,卻沒人意識到這些小巫師是整個巫師界的未來”的嘆息,讓曾經追隨伏地魔的貴族紛紛向聖芒戈捐款捐物,甚至聯合中立貴族和魔法部設立了專門的機構用於安排在上一次戰爭中失去親人的小巫師。最不可思議的是,一些中立貴族還跟自己聯絡,希望可以借用霍格沃茨的學生登記方法,尋找那些還不到入學年齡、但已經被登記在學生名單上的麻瓜界小巫師。而他們計劃根據這份名單安排這些小巫師參觀霍格沃茨、對角巷,以及專門挑選出來的、有代表性的巫師家庭,以便於將來有更多的麻瓜界小巫師成爲巫師界的一份子,而不是在收到入學通知後因爲一無所知而斷然拒絕。雖然對自己來說,更多的麻瓜巫師成爲巫師界的成員是一個好消息,可是由此引發的麻瓜文化和巫師文化之間的碰撞卻不能不讓自己憂心忡忡。麻瓜的科技對於千年來固守傳統的巫師界來說,可以說算得上驚雷。畢竟魔法的發展相當緩慢,而許多古魔法都已經失傳。在日新月異的麻瓜科技面前,自己所強調的“麻瓜是弱小的,需要巫師保護的”論調還能堅持多久?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蓋勒特或者伏地魔?而麻瓜們的政治、經濟體系,又會不會讓巫師界遭受難以預估的衝擊?
太多的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甚至在事前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原本自己打算在接回哈利·波特之後想方設法多跟他接觸,好讓這個幼小的救世主多受自己的影響。可是現在的局面,自己的休息時間已經壓縮到極限,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放到哈利身上。就連福克斯都忙得一天到晚在外面飛,連打個盹兒的時間都沒有。平常還能讓米勒娃幫自己分擔一點,可現在米勒娃爲了應付格蘭芬多層出不窮的麻煩和獅祖本人,除了上課時間還能保證以外已經連吃飯都是戰鬥餐的速度了。
“蓋勒特,你說,我該怎麼辦纔好?”
撫摸着桌上的空白相框,鄧布利多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孤獨且無力過,連個可以安慰的人都沒有。不知道對於英國巫師界的混亂現狀,蓋勒特有沒有收到消息呢?不知道對於這樣的狀況,他會有什麼樣的看法?
最近忙得幾乎腳不沾地的西弗勒斯很有辭職不幹的衝動,而這種衝動總會在蛇祖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化成無奈,偏偏獅祖還總是在旁邊一臉欣慰。西弗勒斯一直覺得霍格沃茨的學生已經足夠有活力了,可是現在這些小鬼頭簡直就像是集體吃了長效興奮劑,梅林才知道他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用不完的精力。結束了巡夜,暗暗的詛咒四巨頭帶來的混亂,接近自己地窖的時候西弗勒斯只想快點洗漱然後把自己扔到臥室裡去,再也不思考任何事情。可是一打開門,就看到哈利·波特在羊皮紙上飛速書寫的身影。
“波特,我認爲這個時間你應該已經在做夢了。”帶着點兒惱怒,西弗勒斯很不想在勞累了一天之後還要跟這個僞小孩打交道,更不想因爲睡覺時間的問題被波比訓斥。也許該詛咒的除了小鬼頭之外,還有一牽涉到小鬼頭就變得恐怖的波比。
“抱歉,教授,只要一小會兒,我很快就要完成了。”頭也不擡地回答了西弗勒斯的疑問,哈利絲毫沒有沒抓包的自覺。事實上,這個回答僅僅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快步上前,西弗勒斯本想直接收繳紙筆,可在看清羊皮紙上頭一行字的時候放棄了休息的打算。“去除黑魔標記的魔藥和魔咒?波特,解釋。”
“這是上一次在戰爭後期我跟赫敏研究出來的一個方案,專門用來消除黑魔標記。簡單的說,就是從古魔法跟魔藥入手,把二者相結合而去除黑魔標記的方法。那時候有很多不願意追隨伏地魔的年輕人因爲家族的原因不能直接反抗,所以我們研究出了這個方案,好讓那些人沒有後顧之憂。”一邊解釋,一邊完成了最後幾行字,哈利放下筆把羊皮紙遞給西弗勒斯。“教授,我相信現在到處一片混亂的狀況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我們都很清楚並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是伏地魔的死忠。如果那些已經動搖了卻因爲黑魔標記而猶豫不決的貴族得知有這樣一個方案的存在,那麼,當伏地魔復活歸來的時候他會發現能用的人少得嚇人。不讓伏地魔復活在實際操作上困難太大,所以儘可能的減少死忠於他的力量是最有效的方法。”
仔細地看着羊皮紙上的內容,同時在心裡對這份魔藥的配方反覆思考,西弗勒斯不能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相當有誘惑力的籌碼。正如哈利·波特所分析的,現在的形勢下,去除黑魔標記無疑會帶來大批的倒戈者,而且其中不乏有錢有勢的貴族世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相當於建立了一支在將來的戰爭中能起到驚人作用的儲備軍。無論從人才、金錢還是魔法資源來看,都能在戰爭中起到重要作用。尤其這個魔藥配方,幾乎不會用到什麼珍稀而昂貴的材料,可是卻能產生令人驚歎的作用。至於那個古魔法,除了知道是白魔法之外自己只能算是一知半解。“波特,我必須承認這個配方用到的材料跟你說的效果相比可以說是廉價,可是我想象不出它真的有那麼好的效果。黑魔標記我自己也研究了很久,可是我始終沒有找到可以消除的魔藥。”
“教授,我知道你更在意這個魔藥配方,但很遺憾,魔藥只是其次,那個古魔法纔是主要的。戰爭中消耗得最多也最快的除了人員就是資金,要知道戰爭結束之後父母留給我的那個金庫裡連一個銅納特都找不出來,而整個巫師界損失的人口超過了三分之一。所以現實情況不允許我們使用任何昂貴或者珍稀的魔藥材料,而鳳凰社的人手決定了我們也不可能只用魔藥就解決黑魔標記。所以,這僅僅是一個起輔助作用的魔藥,用來確保去除黑魔標記的過程中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損害。至於那個古魔法的作用,說簡單一點就是淨化和安撫。古魔法中有很多靈魂方面的內容,詛咒,淨化,安撫,禁錮,等等。而黑魔標記從原理上講跟古魔法中的靈魂詛咒是相通的,所以伏地魔才能通過一個標記來進行懲罰、定位以及召喚。”
西弗勒斯呆住了,當大腦重新運轉起來之後忍不住咒罵:“梅林,靈魂詛咒!瘋子,他真的瘋了,竟敢對那麼多貴族世家成員用靈魂詛咒!他難道就不怕被人看穿然後被整個巫師界的貴族聯合起來追殺嗎!或者我該說,那些號稱古老高貴的貴族們其實根本連自己家的書庫都沒有認真看過一遍!”
完全是預料之中的反應,就跟當初德拉科的反應一樣,哈利忍不住這樣想。其實情況並不像西弗勒斯想象的那麼可笑,只不過伏地魔耍了一個小手段,將施展靈魂詛咒的古魔法用蛇語進行了改動,從而讓不會蛇語的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突破點。“教授,並不是貴族們丟棄了家學,僅僅是除了伏地魔之外大概就只有我能看懂而已,他施咒的媒介是蛇語。”不無嘲諷的解釋,希望能夠安撫對方的情緒,可哈利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安慰。
頹然地跌進自己的椅子,西弗勒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咒罵的是誰。的確,伏地魔的確是撒了一個彌天大謊,用一個蛇祖後裔的身份讓衆多斯萊特林爲這個血統而動心。而黑魔標記,當初有多少斯萊特林爲得到這個標記爲榮,自己也是其中一個。可事實是什麼?它不過是一個用蛇語改寫的靈魂詛咒!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家族爲年輕的黑暗公爵神魂顛倒,也無法說出到底有多少人死於這種近乎癲狂的崇拜。而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更是讓自己恨不能從未降生在這個世上,連下地獄都不能安心。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黑暗公爵,伏地魔,黑魔王,神秘人……呵呵,變幻的稱呼是多麼明顯的證據,連本人都不願意承認的血統,竟成爲一場戰爭的源頭。梅林,我們到底有多蠢,才能那麼不顧一切的去追隨一個瘋子?
看着教授的神色,從震驚、茫然、憤怒,到自我否定,哈利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恍然想起當初德拉科從自己口中得到真相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一動不動地在格里莫廣場枯坐了整晚,並且拒絕陪伴。不管是教授還是德拉科,在這種時候,也許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或者陪伴,他們僅僅需要進行一次痛苦的思考。也許這也是斯萊特林的一種共性?斯萊特林不會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他們會在承認之後尋找改過的方法,並且不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犯同樣的錯。當時德拉科要求一個房間,而自己就坐在能看到那個房間門的地方,度過了一個難熬的長夜。還記得半夜的時候赫敏來找過自己,用有點飄忽不定的語氣問自己:“哈利,我現在感到很迷茫。以前我一直相信,你之所以會成爲那個能打敗伏地魔的人,是因爲你善良,又因這善良而堅定勇敢。可是現在,蛇語,呵,恐怕伏地魔本人都沒有想到,他精心設計的圈套就因爲你也會蛇語就被看穿。如果不是他相信了預言去殺你,那你不會得到蛇語的能力,也就沒法看穿這個圈套。可是,哈利,如果一個預言真的能夠決定那麼多至關重要的部分,那我們的努力算什麼?那麼多人的犧牲又算什麼?”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呢?“我無法選擇是否成爲預言中的那個人,但我始終不願意爲了一個預言賠上自己全部的人生。赫敏,從我十一歲開始到現在,幾乎都是圍繞着伏地魔在打轉,好像我的生命就是因爲這個理由而存在似的。我不知道這場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只能竭盡所能的爭取更快地結束它。我們失去的已經太多了,而那些已經失去的,誰又能真正評價什麼?只希望當戰爭結束的時候,活下來的人還能夠擁有機會和希望去開始全新的人生。”
“你剛纔說了什麼,哈利?”
走神走得太遠,以至於產生幻覺,呵。哈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記憶中的教授從來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救世主,聖人波特,黃金男孩,波特,巨怪。教授的眼中,自己從來不是自己。就像世人的眼中,救世主僅僅是救世主,而不是哈利·波特。自己的人生彷彿一場荒誕劇,甚至於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哈利,我在問你話。”
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了肩膀,哈利這纔回過神來,發現教授帶着點兒惱怒地看着自己。而,剛纔那個問題不是幻覺,教授真的叫了自己的名字,還又叫了一次!“教授,你……剛纔你叫了我的名字?”訥訥地詢問,不自覺的有了那麼一點期待和希冀,哈利有些無禮的直視着自己面前那個男人。
“難道說你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了嗎!還是說你認爲我的年齡會出現記憶衰退,以至於對着你叫另一個人的名字?”收回手,抱臂看向那個有點呆的僞小孩,西弗勒斯覺得很彆扭。看過德拉科的記憶,也聽德拉科說了很多,他知道哈利上一世的那個自己從來沒有叫過這個名字。可那是上一世,他可不承認那個存在於兩個僞小孩記憶中的西弗勒斯·斯內普跟自己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畢竟,那些記憶裡的太多事,都還是自己沒有經歷的。
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哈利猛然撲進西弗勒斯的懷抱,從小聲的嗚咽發展到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不要錢一樣全貢獻給了西弗勒斯的長袍。而西弗勒斯也從最初的驚愕和僵硬發展成抱住這個不是小孩的小孩,伸出手像自己的母親曾經做過的那樣慢慢地拍着哈利的後背。無論如何,自己至少曾經擁有過母親的疼愛,安慰自己的哭泣,安撫自己的恐慌。儘管只有父親不在的時候才能得到,可至少得到過。而自己懷裡這個孩子,從上一世到這一世,所擁有的全部也僅僅是嬰兒時期模糊的片段。兩世爲人,他甚至懷疑這一世纔是哈利第一次親眼看到莉莉,也僅僅只有短暫的一年。回想看過的那些的記憶,僅僅從德拉科的眼裡看到的,似乎都是哈利在“救世主”這個名號之下不斷的受傷、受挫,同時不斷地跟伏地魔抗爭,再到成爲戰爭一方的領導人,以及後來整個魔法界的定心丸和霍格沃茨最具有魄力的鐵腕校長。而這一世,在女貞路那樣的環境下獨力解決最爲棘手的魂器,暗地裡思考及計劃如何更好的打敗伏地魔。來到霍格沃茨之後,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四巨頭成爲強有力的盟友,成爲一場英國巫師界變革的真正引導人,讓鄧布利多疲於應付突變的局勢,讓伏地魔在歸來之前就喪失大部分力量。哈利·波特,無愧於他的母親,更無愧於任何一個人。相反,他們虧欠這個孩子的實在太多,哈利甚至沒能擁有過真正的童年,在別人還在爲學習發愁的時候就已經站在風口浪尖。西弗勒斯試圖做一個換位思考,可是他沒辦法想象如果處在那樣境地的是自己,是否能夠像哈利一樣堅持到最後。也許格蘭芬多的確是勇敢的象徵,並不是魯莽,僅僅是不論面對任何環境都能夠堅守自己的信念和靈魂,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鄧布利多,我不承認哈利是你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你不過是在他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給出了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