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他心情不佳地吼了女人一句,女人嚇得臉色發青,微微顫顫地坐在一邊,她還想用苦肉計吸引他的注意,結果又被吼了一頓,女人不敢再逗留,穿了衣服哭喪着臉跑了出去,連閻王給的錢都忘了拿。?
閻王拿着電話坐在沙發上,腦海裡迴旋着的都是瘋子說的那番話。諛悌?
——聽瘋子的意思,黃毛會跑出醫院,好像全是他的錯,黃毛會進醫院,好像更是他的錯!?
思來想去,他最終覺得自己沒有錯,而且,他還是爲了瘋子纔去打黃毛,至於黃毛會暈倒,也是他們都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所以,他沒錯,沒錯,絕對沒錯。?
可爲什麼,腦海裡會不停浮現出黃毛看着他的眼睛,黑亮的眸子裡噙滿了淚水,明明是在恨自己,卻還是無奈地跪了下去,他有那麼需要那份工作嗎?有需要到拋棄自己的自尊在衆人跟前跪在他面前認錯的地步嗎??
是因爲生活所逼嗎?還是因爲其他的原因,比如說,吸毒,看黃毛的樣子不太像,要麼就是沉迷於網絡遊戲,這更不像了——他從來沒有經歷過被金錢折磨到沒有辦法生存的地步,所以他無法理解黃毛的苦痛。?
這時,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雷聲一陣接一陣地掠過,他坐在窗戶前,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發了好一陣呆。諛?
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上網看了一些鬧心的新聞和微博言論,心裡更加堵得慌。?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寂寞,換了一件衣服出門。悌?
他到洗車行去找人,結果車行的經理卻告訴他,人已經被辭退了,因爲他們不能留着一個讓顧客看不順眼的員工,他問了經理黃毛的住處,經理卻支支吾吾說不大出來,只知道大概是住在梅林小區那一帶,他火大地罵了經理一頓,害這位經理摸不着頭腦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他,閆少爺昨天明明還一副不想看到王梓的模樣,今天怎麼就改了性子了,反正有錢人的想法,想不透徹。?
原來,黃毛的真名叫王子——他父母還真會取名字,也不知道王子兩個字是不是就是他腦海裡想象的兩個字。?
他離開車行,在梅林小區附近轉了一圈,梅林小區算是一箇舊宅區,裡面有很多即將要改造的房子,所以,這裡的大多數房子都租給外地民工,以黃毛的個性,確實有可能住在這裡。?
“我叫你別來學校,你知道沒有?”?
一個尖銳的男聲傳了出來,閻王停下車子,朝一個男孩的背影看過去,男孩拿着一把溼漉漉的雨傘,好像是剛走進走廊,但男孩並沒有要長久待在這裡的意思,他對着屋內的人大吼,好像連走進去一步也不願意。?
閻王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這裡停下車子,可能是直覺他會在此處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
果然,過不了一會,一張遮掩在黃頭髮下的臉便露了出來,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出頭發底下那雙水潤的眼睛,透露出怎樣令人心疼的光澤。?
“都跟你說過幾次了,我住在學校裡,不需要你來看我,我沒錢了,會回來拿,你這幅樣子去學校找我,只會讓我在同學們面前丟臉。”?
“曉曉,我……”?
“我什麼我……”被叫做曉曉的男孩轉過身,撐起傘,聲音冷硬地說,“哥,你也別怨我愛面子,實在是我丟不起臉,要是同學們知道我們很窮,會看不起我的。”?
“我知道。”黃毛耷拉着腦袋,實在不像平常的他。?
“以後別來了,知道嗎?連我們學校附近也別出現。”?
“好!”?
齊曉吩咐完哥哥,走到雨中,看見路邊停着一輛國產大車,不自禁地朝車內的人看了一眼。?
睿淵……?
齊曉揉揉眼睛,車裡的人卻忽然走了下來,穿着時髦的衣服,撐着一把大黑傘。?
不對,不是他,睿淵的魂魄已經回到他自己的時代去了,而且,睿淵是個古人,眼前的男人,分明穿着現代人的衣服,即使睿淵把古代的肉身也穿過來,眼前人的氣質也和他大相徑庭。?
可能是因爲這個人和睿淵有着一樣的外表,所以心裡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了幾下,他傻傻地看着‘睿淵,’轉過頭,卻發現被注視的對象往自己最討厭的人那裡走了過去。?
他難道認識哥哥??
不可能……哥哥怎麼會認識像‘睿淵’這麼有錢的人,真想回去問個清楚,可他已經說好了要走,面子上不允許他折回去查看情況。?
他決定先回學校,等晚上再回來問清楚情況,不,還是等明天吧,他可不想在這種陰暗潮溼的小屋裡多待一秒鐘。?
黃毛目送着弟弟齊曉走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走過來的壞男人了。?
他早上剛從醫院裡跑回來,剛躺了一會,弟弟就興沖沖地跑回來對他一陣臭罵,只因爲他不聽弟弟的話,去學校裡給他送錢,那是他當了洗車工之後第一個月的工資,因爲他做的勤快,所以基本工資加提成,他收了兩千多塊,他從鄉下到城裡來之後,第一次賺那麼多錢,也許,只要他再努力一點,他就可以不用在晚上去做送水的工作了。?
可是,今天他去洗車場報道時,經理卻扔給他幾百塊錢,讓他趕緊走人,省的他留在那裡再給他惹事。?
他苦苦哀求了半個小時,經理卻毫不動容,於是,他只得垂頭?
喪氣地回到了家裡,下雨天不好出去找工作,他在陰暗的房間裡待了好半天,眼淚都下來了,可在齊曉敲開門的那一刻,他立刻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具。?
他掠過壞男人的身體,看着齊曉消失在雨幕中,纔回過神,彷彿沒看見眼前的大個子一般,直接就要關門。?
“黃毛。”閻王擋住他的門,破門幾乎搖搖欲墜,他的視線直接掠過黃毛的腦袋,看見裡面陰暗潮溼的環境,不禁皺皺眉頭。?
“混蛋,你來做什麼?”?
“你丫的,沒錢沒勢力,脾氣卻強的跟頭牛似的,你以爲在這個社會,靠倔脾氣能生存。”?
“只要你不來找事,我就能生存。”他惡狠狠地說,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他現在安安分分地在洗車場裡做活,下一個月下下個月,或許他還能拿到更高的工資,到時候,他就能租一個更好一點的房子,也可以讓曉曉經常回家裡來。?
“行呀,嘴皮子利索着,看來是我小瞧你了。”?
“沒空跟你瞎扯蛋。”?
“嘿,”可他就想跟黃毛瞎扯蛋,每次只要跟黃毛在一起,他都覺得自己的熱血正在沸騰,就好像整個人都開始活了起來。?
“滾!”?
“我就不滾。”?
兩個人僵持着,誰也不肯先讓步。?
“你什麼時候走?”?
“等你讓我進去坐一會,我就走。”?
“我這地方一眼就看到頭了,有什麼好坐的,我怕髒了您大爺的褲子。”?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黃毛的心裡有一絲黯然,雖然曉曉嘴上不說,但他知道曉曉連一步也不願意踏進這裡來,潮溼的環境對身體不好,他因爲捨不得吃穿,又沒日沒夜的幹活,身體早就已經開始撐不住了,可是,眼前的混賬男人,卻好像不在乎……?
閻王趁着他晃神之際,抓住機會衝了進去,身後的爪子卻還抓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管不顧,直接往小凳子上一坐,直接把人帶到了懷裡。?
他抱着黃毛的時候,一顆心熱融融的,再看一眼髮絲間透露出來的晶亮眼睛,整顆心都有些軟化了。?
爲什麼,他每次看到黃毛的眼睛時,都有一種彷彿要溶化在裡面的感覺,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對他有好感,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喜歡去找黃毛的麻煩。?
黃毛站起身,擺出一副嫌惡的表情,躺到了地上那張還算牀的被褥裡面。?
“你睡在地上?”?
“……!”躺在牀上的人沒搭理他。?
閻王蹲下身,掀開薄薄的被褥,發覺下面只墊了一層泡沫拼圖板,拼圖板有些邊角不完整,顯然是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
他再一次震驚於黃毛的吃苦能力,不,應該是不珍惜身體的程度,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他的價值觀,人不是能忍受能吃苦就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這樣的人生,跟舊時代被日~軍凌~辱的中國底層人民沒什麼區別,不對,他又跟那樣麻木的人不一樣,當他第一次見到黃毛的時候,他分明會反抗,還會用調皮的笑容跟自己挑釁。?
是因爲剛纔那個男孩嗎,聽他們互相之間的稱呼,他們應當是兩兄弟,而他的弟弟才應該是真正的藝術學院學生。?
“你難道是爲了你弟弟,才過這種生活。”?
“你很囉嗦誒,大叔。”?
“大叔,你喊我大叔,你以爲我比你大很多歲。”?
“而且還是個色大叔。”躺在地上的人喃喃地說着,閻王正想將他的身體翻過來理論,卻發現他已經抱着被褥睡着了。?
這樣也能睡,依照這裡的環境,他很可能死在裡面幾天都不會有人發現,再看他這個不關心人的弟弟,他想,黃毛死了之後,應該連個爲他傷心的人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