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抑制住脫口而出的問話,看着地上放着的兩大袋親嘴魚手鍊。
居然這麼多,看來他送給自己的,全然不是最特別的,一想起有這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戴黃毛編的手鍊,他的心裡就開始不平衡起來。
“你很缺錢嗎?”悌悌
“老闆,現在是下班時間。”
閻王知道自己不能干涉他的非上班時間在做什麼,只好走上前,看着動作更加嫺熟地編着手鍊。
看來這一個月,他肯定一直都在做這鬼東西。
“老闆,那個酒錢能不能寬限幾天啊,黃毛爲了還錢,人都瘦了好多。”劉東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怕再這樣過一個月,黃毛的身體就像一根線一樣在地球上消失了。
“酒錢?什麼酒錢?我怎麼不知道。”
“不是那瓶三萬塊的XX。”諛
“我沒有叫你還錢啊。”
“是經理……”
“劉哥,別說了。”
“臭小子……”閻王一把奪下黃毛手上的東西,惡狠狠地說,“別做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個老頭一樣,你自己不照鏡子看看!”
“我像個老頭又怎麼樣,反正我活在這世上就是多餘的。”
“啪。”一記耳光落在他臉上,閻王怒瞪着眼睛,一點也沒有反悔的意思,可他的心裡真的很疼很疼,心疼他的不知珍惜,心疼他的不知悔改。諛
劉東站在一邊,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迴應,畢竟,他也認爲黃毛說那樣自暴自棄的話是不對的。
“如果連你都不知道珍惜自己,你以爲別人會來珍惜你嗎?只有尊重自己,纔有人會尊重你。”
劉東聽了老闆幾句話,心裡震顫了一陣,原來,窮人的孩子爲什麼會一直是窮人,那是因爲從小的教育的缺失,而富人的小孩,除卻乖張不可教的,他們耳濡目染中學會了上一輩人的生活方式,所以,龍生龍、鳳生鳳的道理就是這裡來的,如果,給他一次變成富人的機會,不知道他能不能秉承上一代的理念,變成一個胸懷大志的人呢。
他在一邊想着,黃毛的心裡也在劇烈的變化着,他想反駁閻王幾句,可是,他覺得這樣的反駁沒有任何意義,因爲他確實在自我放棄。
閻王什麼也沒有說,收拾了所有手鍊,拉着他到樓下停車場,問:“給我指路。”
黃毛帶着他到了郊區,他原本以爲閻王是來還親嘴魚的,沒想到他直接給了工頭錢,把所有親嘴魚按零售的價格買了下來。
“你買那麼多幹嘛?”
“戴啊!”
“能戴那麼多嗎?”
“你編的,當然能戴,戴到老爲止唄。”
他的臉忽然有些紅了,這句話曖昧得讓他有些想哭,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像閻王這樣對待他的呢,好像,沒有吧。
他們走出工廠,正好看見大肚子的女人又走了過來,女人看起來比前幾天還要憔悴,臉色蒼白,明明懷孕着,身上卻看不到半點肉。
“篂蟲!”
“什麼?”黃毛狐疑地看着閻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女人身上寄生着篂蟲。”
“你能看出我的原型。”女人身體裡忽然走出一個男人,黃毛訝異地看着他,那天男人只是跟着女人,現在他才發現原來男人是寄生在女人身上的。
篂蟲走到他們跟前,忽然跪下:“幫幫她吧。”
“黃毛,走。”閻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對他而言,沒有好處的事情沒有必要去做,即便是上次的南極之行,他也是因爲有藉口可以帶着黃毛出去旅行而接下的。
可是,衣服卻被某個人拽住了,閻王回過頭,看着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後襬。
“笨蛋,同情心又氾濫了。”
“幫幫他們吧。”
“篂蟲不是好東西,小心變成農夫。”
“什麼農夫?”
“農夫和蛇的故事,沒看過嗎?”
“沒有……”黃毛委屈地搖搖頭,他連字都才認識幾個嘞,更別說看什麼故事了,要不是學校強制性讓他上過幾天學,他恐怕現在都還是個文盲。
閻王無奈,走到篂蟲跟前,朝走遠的女人看了看。
“她叫蘇揚,已經和丈夫離婚,現在獨居在村口。”篂蟲倒是識趣,把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她都不記得你了,爲什麼你還要糾纏着她,你還不如重新找一個宿主。”
“不,蘇素是屬於我的,我也屬於蘇素,一千年以前,我就曾經跟她發過誓,不管她喝過孟婆湯記不記得我,不管她下一世變成蟲變成草還是變成一堆石頭,她都是我永遠的宿主。”
“好癡情啊!”黃毛抹着眼淚,淚水汪汪地轉過頭,懇求道,“閻王,你一定要幫他。”
“喂,你也太……又不是看韓劇,哭個屁。”
“韓劇,沒看過!”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韓劇是指什麼,不看電視不上網的人,整天只知道做手工賺錢的人,早就跟這個社會脫節了。
“白癡。”他轉過頭,朝篂蟲說,“好啦好啦,幫你啦。”
他們兩個人跟着篂蟲往村口的方向走出,工頭就站在他們身後,張着大嘴巴,看了半天,直到有人過來結賬,才結結巴巴地朝他們說:“剛纔我好像看到鬼了。”
“工頭,你在開玩笑吧。”
閻王和黃毛走到村口,馬路分成了一道丁字,路邊蓋着一個小房子,看起來像是崗亭的樣子。
“這裡是村子裡設置的崗亭,這幾年村裡裝了監控,崗亭也就沒什麼用處了,所以空了下來,我和蘇揚就住在這裡,我只是一個寄生的篂蟲,沒有宿體就無法幫忙賺錢做事,前幾年,我寄生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於是便用那男人的身體娶了她,沒想到現在閻羅殿管束非常嚴,如果篂蟲擅自吞噬宿主並佔用身體,黑白無常就會找上來,所以,我從男人的身體裡出來之後,那個男人就說她不是他的妻子,還跟她離婚了。”篂蟲說到這裡,滿臉悽苦,他或許以前真的罪孽深重,可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類而已,而且,他也爲這段孽緣吃盡了苦頭,該還的罪孽都還完了。
他們走進屋,女人就坐在牀上,眼神呆呆的,好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
“這一世,她只是個普通女人,看來,她看不到你。”
“是!”篂蟲低下頭,“如果她能看到我,我也就不用去佔用別人的身體,而她也一定能感覺到,我纔是那個男人。”
“黃毛,去買幾根藕來,再越長越好,到池塘裡摘幾片荷葉。”
“有什麼用嗎?”
“山人自有妙計,還不快去。”
“拽的嘞。”
雖然嘴上嘮叨着,但他也不敢怠慢,跑到村子裡賣菜的店鋪買了幾節藕,又到路邊的池塘裡摘了幾片荷葉,跑回崗亭,就看見閻王大爺似地坐在凳子上,也不會像一般的有錢人一樣嫌棄凳子髒。
“東西都弄來了。”
“給我。”閻王將藕和荷葉放在地上,拼成了一個人形。
“這個我看過。”
“哦?”閻王笑着看他。
“哪吒就是這麼來的。小時候看過西遊記,哪吒三太子失去肉身之後,就是用這個辦法有了肉身。”
“笨蛋,總算也知道點東西。”
擺好人形藕,篂蟲心領神會,黑影慢慢縮成一團,鑽入藕片中。閻王念動咒語,只見藕片慢慢化作肉身,荷葉化作褲裙,遮住了男人的重要部位。
坐在牀邊的女人看過來,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豆大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阿星,是你嗎?你是阿星對不對?”
男人來不及感慨自己的肉身,衝過去抱住女人。
“阿星,是阿星,你有他的味道,你是阿星,你真的是阿星……”女人開始嚎啕大哭,抱着篂蟲又打又咬……
閻王慌忙拽着黃毛走出門,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喂,蘇姐姐都那樣了,我們怎麼可以走,放開我。”
“後面就是少~兒~不~宜的事情了,你回去看什麼啊!”閻王拍了他一下不開竅的腦袋,罵了他一句。
“可是……”他無奈地爬上車,說,“可是,蘇姐姐的房間裡忽然多出個男人,村裡人會不會說啊?”
“會說又怎麼樣,有篂蟲這個妖物在,還怕什麼!”
“等了千年,兩個人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挺好。”
“嘿,你以爲自己是導演啊!還下一個‘挺好’的註腳。”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不過,也幸好閻王來了,否則,他還真沒有辦法幫到篂蟲和蘇姐姐。
“喂。”
“喂什麼喂,不會叫我名字。”
“閻……王……”
閻王露出一個笑容,但卻不轉過頭,說:“什麼事啊,吞吞吐吐的。”
“爲什麼篂蟲哥哥一看到你,就跪在你面前,他爲什麼知道你一定能幫到他。”
“不知道,”以爲是要表白來着,搞了半天問這種沒油水的事,“從小就這樣,只要有鬼怪看到我,有事情的就求我,沒事情的就過來哈啦,跟人一個德性。”
“哦,我還以爲,你真是閻王呢。”黃毛笑笑,視線放回前方。
閻王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瘦如紙片的人,說:“今晚去吃老鴨煲吧。”
“啊,我沒錢。”
“我請客。”
“無功不受祿,你不會有壞事找我做吧。”
“我呸,黃毛,我在你心裡就這流氓形象。”
“不是……”閻王的臉色稍稍好轉,就被下面一句話激得徹底崩潰,“應該比流氓形象還要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