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混蛋,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以爲很了不起。”劉東小聲說,走到吧檯後面,這個時間,調酒師、廚師們陸續開始進來,也有不少老熟客挑了位置坐下。?
黃毛安撫了劉哥幾句,爲客人們端酒上點心,劉東的氣還沒下,知道自己不能在前臺露面,跑到後面消氣去了。悌?
‘嘩啦’大廳裡忽然發生一陣劇烈的響動,過來好一會,地上才爬起來一個清瘦的男孩,男孩驚懼地看着地上的碎酒瓶子,不停地朝客人道歉,旁邊有一個人從他身邊退去,躲到了衆人後面。?
“三萬塊啦……就這麼沒啦……”客人帶着一口的港腔,盯着身前的黃毛,笑着湊到他跟前,“長的唔錯啦!”諛?
“李總,這裡的人不能動的?”?
“有錢都不能動?”?
陪着他的男人滿頭大汗,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他,於是轉過頭問黃毛:“小子,給你多少錢願意陪李總?”?
“陪?”黃毛已經嚇呆了,他已經聽到男人說的三萬塊,他就知道這酒貴,沒想到會貴的那麼離譜。悌?
“就是出去吃吃飯,喝喝酒。”?
他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說:“可我現在在上班。”?
“可以等你下班啦……”香港人在一旁搭腔。?
“你要是去陪他,不僅可以免掉這瓶酒的錢,還可以多得兩千塊。”諛?
“就一頓飯?”?
“笨蛋!還不趕快打掃了……”這時候,閻王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呵斥了黃毛幾句,走到香港人跟前,打了一聲招呼,“李總,這一頓我請了,”他回過身,又命人上了幾瓶好酒上來,和李總繼續打哈哈。?
劉東從廚房出來,看見這場面,送了餐點之後立刻幫着黃毛一起收拾,走到門口時,劉東忍不住問,“黃毛,是不是文維林那幾個混蛋做的?”?
“我沒看清楚!”他耷拉着腦袋,心情跌到了谷底,幾萬塊錢的酒錢,客人不跟他算賬,以閻王吝嗇的個性,肯定是要跟他算賬的,今天真是倒黴透頂了。?
因爲心裡想着這件麻煩事,連夜宵也顧不得吃了,劉東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不好去找他,只是寬慰了他幾句,就送他回房間。?
第二天,經理果然來找他了,一開始也不是說錢的事情,只說酒吧經營收入並不多,那一瓶酒錢就是幾個員工的一月工資開銷,加上昨天爲了留住顧客贈送的酒錢,得有十萬左右,不過老闆看在他是個新員工不懂事的份上,就還一瓶酒的錢就夠了。?
黃毛點點頭,送經理出門之後,整個人都癱軟在了牀上。?
“哥,你怎麼了?”?
他坐起身,看見曉曉站在門口,努力撐起一個笑臉,說:“沒事,你過來找閻王嗎?”?
“不是,現在是早上,我要去上課,我剛從樓上下來呢!”?
“哦!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對了,”他想起對林洛的承諾,苦澀地笑了笑,“曉曉,幫我跟林洛說一聲,我跟他的約定,不作數了。”?
“什麼約定啊?”?
“沒什麼,就一點小事,千萬不要忘記啊。”?
“知道了。”?
躺了一會之後,他換了衣服走出門,按了電梯,等到門打開時,就看見裡面站着閻王大人。?
“老闆早。”?
“早。”?
兩個人彷彿剛認識的人一般,除了這句問候語之外,誰也沒有說話。?
閻王心裡悶得慌,最終沒忍住,說:“昨天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酒吧裡經常會遇到這種難纏的顧客,以後有什麼事,找人解決就可以。”?
“謝謝老闆提點。”是在惦念着三萬塊錢吧,放心,他肯定會還出來。?
電梯門叮得一聲打開,他走出門,一想到胸口壓着的三萬塊巨石,心裡就喘不過氣來。他乘車到昨天去過的郊區,做了一天手工,下午回來繼續上班,如此周而復始過了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再遇到過閻王,聽劉東說,閻王老闆出國去了,好像是去散心吧,有錢人做事情就是心血來潮,唉,可他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自從閻王出國之後,曉曉也幾乎都不過來了,不過他最近也應該很忙,快期中考試了,應該都在忙着準備。?
“黃毛,你最近怎麼瘦的這麼厲害?你是不是缺錢啊?”劉東擔心地看着眼前越來越瘦的人,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再這樣下去,服務生的工作恐怕都不能做了,你難道想被調到後勤去啊!”?
“我沒事。”?
“你別GING着了,有什麼事情跟我說,真的缺錢,我借你。”?
“嗯,等我缺錢的時候,我會跟你開口的。”?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就聽見曉曉噼裡啪啦的聲音:“哥,往我銀行卡里匯五千塊錢,我要去國外當交換生一個月,外面生活費貴,要多帶一點。”?
“哦,知道了。”?
掛上電話,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黃毛……黃毛……”?
“啊?”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哭了。?
“你怎麼?有什麼苦就說嘛,我家裡也很窮,可沒有像你這樣的,難道爲了錢可以連命也不要嗎?沒錢就是沒錢,家裡人來要,可以明確地說出來。”?
他搖搖頭,對於曉曉的要求,他從來都不會拒絕,這是從小的時候,父母就灌輸給他的理念,曉曉是他?
們一家人的太陽,太陽倒塌了,他們這個家也就不復存在了,而黃毛他則是家裡的流星,即使哪天掉落在地上變成一顆灰溜溜的石頭,也不會有人在意他。?
劉東將他攬進懷裡,嘆了一口氣。?
黃毛的肩膀幾乎沒什麼肉,更別說身上了,到處都是骨頭,摸在手上,磕的人生疼。?
從劉東懷裡出來,他打起精神,繼續手上的手工活計,自從他跟工廠那邊的人混熟之後,他也不用每天去那邊了,工頭念他是個老實人,讓他把配件拿回去做,一個星期結一次賬,這樣雖然有不少好處,可也讓他養成了沒日沒夜幹活的習慣,只要一有空,他就不會停下手中的動作,不停地編着。?
劉東學了一點,也開始幫他,黃毛並不拒絕,只是在拿到工資的時候,給他一點錢。?
一個月後,閻王終於滿面春風地回來了,這一次,他跟瘋子和伊文到夏威夷好好享受了一把,皮膚曬成了健康的棕色,回到DIO,到處都是說‘老闆變帥了’的拍馬屁聲,他心裡舒坦,故意裡裡外外晃了一遍,卻沒見到黃毛的蹤影。?
他去排班表的黑板上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今天不上班。?
要讓他去十樓找人,他又不肯拉下臉上去,他們兩個人最後的對話已經說明了彼此之間的生疏情況,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原本舒爽的心情忽然降了下來,他直接進電梯上樓,連招呼都沒跟瘋子他們打。?
回到房間,看見裡面收拾的整整齊齊,沙發上還放着一個女人用的包。?
英芙這女人,倒是一點也不避嫌,整天住在他這裡,還有齊曉,住在她隔壁,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想些什麼。?
“逍遙夠了,終於想起家裡還有一個女朋友。”?
“你天天住在這裡,不怕你家裡人說嗎?”?
“我家裡人迫不及待想看到我當閆家媳婦呢!”英芙見他沒什麼興致開玩笑,爲他衝了一杯咖啡,問,“怎麼,跟齊曉吵架了?”?
“齊曉?”?
“你手上的親嘴魚手鍊不見了!”?
“哦!”閻王癱坐在沙發上,並不解釋他跟齊曉以及黃毛之間的關係,他盯着天花板的燈,想起自己丟手鍊的場景,就覺得有夠愚蠢,不過,丟出去的一霎那,腦海裡浮過的是黃毛一張苦澀的笑臉,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英芙看出他的心思,知道他想一個人待着,於是識趣地拿起包,走到門口,才說一聲:“我走了。”?
“嗯。”?
她走出門,嘴角噙着一個大大的笑容,至少,在這次拉鋸戰中,她輕而易舉地勝過了齊曉。?
閻王在沙發上躺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決定去十樓巡視一下員工的住宿狀況,順便再看看黃毛的狀況,黃毛作爲DIO的員工,老闆去看一下也是應該的。?
他跳起身,走到電梯,快速地按了十的數字。?
在休息的員工們聽到老闆來了,一個個都打扮齊整地在宿舍裡待着,要上班的那些人的宿舍鎖着門,因此閻王很快就把宿舍看過去了。?
等到了黃毛門口,他站了好一會,回過頭,發現沒有員工敢偷看他,於是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偷聽。?
“今天老闆回來了。”聽這聲音,好像是服務生劉東。?
“哦,他回不回來,還不是一樣。”?
“那倒是,老闆如果對這個酒吧上心一點,應該賺的更多吧。”?
“他不是富二代麼,這年代,拼的就是一個爹。”喲吼,黃毛居然知道拼爹這件事,閻王聽着聽着,心裡想笑。他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進來,’於是走了進去。?
裡面的人率先張大着嘴巴,驚訝地看着他。?
而他,也在心裡發出震撼的雷動聲,眼前的人還是那個黃毛嗎,他的頭髮長了,身子瘦的不成樣,臉上毫無血色,手指因爲不停地做手工,手背上露出了青筋,他明明才十七歲的年紀,卻因爲供着背,看起來像個小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