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秋末冬初,又讓梓雨懷念起出生時那個銀裝素裹的時節。一歲,一枯榮。
不知道是否在這樣的季節裡出生的人特別容易滿懷心事、倍感蒼涼。記得兩年前的今天,梓雨還不太敢相信自己已經從十幾歲的尾巴上徹底掙脫開去。
時隔兩年,梓雨應該也已經開始習慣偶爾被冠以小女人這樣的稱呼了。人小的時候總是那麼那麼的希望自己快快長大。果真年復一年的成長起來才明白,原來長大,是會痛的。
這天,是梓雨二十二歲的生日。
熱心的同事們從員工花名冊上搜尋到了梓雨的生辰日期,堅持要在這一天聚在一起爲梓雨慶生。下班比較早的同事負責提前預訂好包間,做好各項準備工作,然後大家一起等待快餐店打烊收工。於是,久違了的滿懷期待徹夜狂歡的心情又一次重回。
而剛剛正式晉升爲梓雨正式男友的陳航宇也特意精心爲梓雨親手準備了一個生日蛋糕。一切就緒,彷彿即將來臨的是一個盛大的節日慶典。
蠟燭點燃,雙手合十,梓雨爲自己許下了一個生命中最微弱的心願。她向來不敢太過貪心,因爲,怕失望。吹滅這閃爍溫馨的燭光,下一刻,歡歌熱舞,香菸美酒,氾濫成災。炫目迷幻的射燈和震耳欲聾的音響相互交錯在這夜的頂端,永遠將這喧囂背後每一個人心底埋藏的寂寞無止境的放得很大很大。
梓雨突然感覺貼身擺放的手機微微一震,她自然的翻開手機,看到是一條普通的簡訊,點開的瞬間,一切便不自然起來,似乎頃刻喚醒沉睡了五百年之久的魂,記憶裡一幕幕倒敘的畫面忽閃而過。
不是錯覺,是七七。她仍是記得的,今天是梓雨的生日。梓雨連忙把自己所在的位置用簡訊回覆給了七七。幾分鐘以後,這個失蹤了近三百天的女子終於再度降臨在梓雨眼前。
兩人相見,極自然的走在了一起,沒有失散多日的問候,也沒有驚動任何一方隱藏的悲喜,就好像昨日分別今日相見一樣平靜得不露半點痕跡。
梓雨把七七領進了狂歡的包間,直接帶她坐在了空出的沙發上。沒有跟七七介紹任何人,也向任何人介紹七七,似乎七七隻是專屬她的私有,容不得任何人介入親近的領域。
夜過半,幾乎所有的人都已沉寂,透支的體力讓他們各自找尋到擺放軀殼的一席之地,只剩靈魂懸浮在半空繼續撒歡。梓雨將燈光調試到最柔和的狀態,七七把伴奏音樂轉換至最適合用來聆聽的頻率,一切,彷彿纔剛剛開始的樣子。一首一首唱出的動人旋律,也是彼此刻意傳遞給對方此刻正寫在心上的句子。
那首歌,梓雨是第一次聽到。“生日快樂,我對自己說,蠟燭點了,寂寞亮了,我要謝謝你給的你拿走的一切。”七七這樣平靜的一字一句,輕輕拼湊整齊疊放在梓雨心上,沒有間隙地再次迴歸與重合。
那一雙咫尺天涯之外的眼睛隔空相望,無形中寫滿憂愁,卻莫名地無言以對。本是局外人,又從何介入這對雙生天衣無縫的迷局當中。
如果說,在你心裡執着認爲,離開是一種必然。不必跟我道別,我只會淺淺仰望雲端,默默祝福,留守在原地等候,過我自己的生活。快樂和不快樂,都沒有關係。
再一次撥打七七的手機,又一直是處在了停機的狀態下。
梓雨知道,這又是一次沒有時限的憑空消失。這一次,梓雨沒有多餘的傷感。她知道,七七不過是在另一個空間裡或安穩或動盪的以同梓雨如出一輒的方式過着自己的生活。
一場愛情,無非是起初想方設法的全情投入,然後又百轉千回的抽身離開。梓雨甚至都沒想過太多的爲什麼便又一次從家裡移居出來,和他在一起,或許也不過是因爲可以自由的放肆和那些這麼久依舊不肯稍微減退的不求回報的全心關懷。
梓雨在外流離的生活也並非對家人全然沒有交代,只不過對梓雨的一意孤行軟硬兼施都已是徒然。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任何強硬的對峙都只會讓梓雨更加反感這個一度被稱爲家的地方。記得母親最初發現梓雨抽菸的時候,是掉了眼淚的。梓雨也不懂自己何時修煉成這樣一副鐵石心腸。面對母親的淚眼,她都沒有一句安慰,而是沒有留下歸期就出了門。不是不懂至親的關心和擔憂,只是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安然承受,太輕或者太重。
梓雨不止一次在心底追問自己,究竟是爲誰而活。她無所畏懼的這般肆意放縱自己的青春,就算一度撞到頭破血流。她已經在自己的世界裡逐漸迷失,不知道自己這樣奮不顧身到底追求的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彷彿活着,只是因爲沒有死掉。
這一年的聖誕來得沒有任何期待意外驚喜的心情。梓雨堅持用工作來虛空這一天,所以他也只好陪梓雨一起工作。看着餐廳裡滿目的節日氣氛,這一天餐廳的生意也格外的好,高峰時段連綿不斷。梓雨忙裡偷閒看着窗外空白的天,忽然想到那一年的聖誕清晨,自己站在學校教學樓的陽臺上,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從操場上走過來,他擡起頭也看到了梓雨,就在這四目相接的一瞬,只聽到誰驚歎了一聲下雪了。
果然,這座幾乎遺忘了自己在冬季有過下雪的記憶的城市,獨選了這一天,這一瞬迴歸她應有的記憶。雪,一片一片一片,落在你我的心上。那一年,梓雨念高中。那一年,梓雨十六歲。那一年,梓雨依然乾淨的年華里還不曾倒映出七七的痕跡。
梓雨剛剛從過往中抽身回來,只見門口走進來一個陌生男子,手裡捧着一束鮮花。他徑直走到櫃檯前,說道:“請問,哪位是林梓雨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