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無力逃脫的,不是誰束縛誰,而是一顆空虛的靈魂囚禁在一具奄奄一息的軀殼裡,維持生存。
懷孕。梓雨絲毫也沒有身爲一個準媽媽的喜悅心情。同樣,結婚,對於她來說也不再擁有即將步入神聖殿堂的新娘的那種興奮神往。有的,只是防備,防備,還有,防備。
那一家人,原是本着要謀殺她肚子裡這顆脆弱生命的用意。經歷過這樣一番沸沸揚揚的折騰,不管最終結局如何,母性的敵對本能已經被徹底激發。
梓雨只能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硬着頭皮強顏歡笑地面對那一家人。 
發請柬、婚紗照、設喜宴、布新房……一切事宜都迫在眉睫,來不得半點鬆懈,也經不起一刻耽擱。既然選擇把孩子留下來,並且決定要在這之前把婚事也一併辦了,那麼新娘總是不好穿着婚紗卻挺着大肚子在喜宴上迎接賓客的。
領結婚證的那天剛好是梓雨二十四周歲的生日。她正逐漸體會二十四年前的今天自己母親的心情。都說懷孕生小孩對於女人來說,在身心上都相當於經歷一次重生。在過去醫學條件還尚不發達的時候,女人生孩子就等於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一切事宜大概確認以後,夏謙帶着梓雨又去了另一家頗具權威的大醫院做了一次較爲詳細的全面檢查。醫生推算着懷孕週期,已經大概六週半的樣子。走出診斷室的時候,夏謙笑着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梓雨說:"時間上還是差不多的"。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梓雨勉強着用笑來掩飾心裡那一陣凌亂的刺痛。可恨之人必有可嘲之處。
或許是經歷了這一整場不太小的動盪,心情一直沒能徹底從低谷中復甦。再加上連日來的氣溫驟降又四處奔波勞累感染了風寒,梓雨開始有些食慾不振了。夏謙又一次讓梓雨把工作先辭了,在家休養。對於梓雨來說,沒有工作纔是人生最無依無靠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可是,梓雨現在每天上班搭車都開始感覺頭暈反胃,到了公司也是一身疲乏無力,精神狀態每況愈下,天又越來越冷,還冷得特別透。
梓雨決定還是辭職了。畢竟,工作是可以再找的。而且就算是強撐下去,難受的也只會是自己,更何況她也沒有力氣跟夏謙對峙在辭職這個決策上。辭職以後,梓雨便一直待在家裡,有時候在牀上一躺就是一整天。只是偶爾在母親的陪同下在家附近走走,零零碎碎買一些婚嫁用品,或是去離家不遠的新房看看境況。
房子很大,也很空,以前是出租給別人的,現在收回來給他們做新房,只是簡單裝修了下,清潔打掃乾淨,擺放一些新傢俱。可是,還是很空,感覺不出溫度的空。梓雨其實並沒有發覺,現在的自己比從前敏感了很多也更加缺失安全感,甚至是自閉,害怕面對人羣和陌生人。
據說今天會有人來新房安裝臥室的窗簾,母親特意拉梓雨過來看一下,順便也好讓她出門透透氣,否則真擔心她一天到晚待在家悶出個好歹來。雖然這套未來居所的佈置跟梓雨心目中的樣子相去甚遠,可是她還是滿意的點點頭。
親朋好友來看新房,都說這房子顯得空,梓雨說:"以後住久了就會慢慢填滿的。"這是梓雨真實的想法,將來的生活還有太多太多需要自己親手去創造的,如果,這個將來能長遠繼續的話。這樣倉促的時間,也只好先如此這般了。不管怎樣,梓雨也只想安安穩穩地開始過日子了。
這時,梓雨無意間看到書桌上不知這個粗心的夏謙幾時落下的手機。這是一款看上去用了相當一段時間的老款手機,梓雨輕輕將它拿起,和前不久他送給自己的新款手機放在一起,心上涌現一些莫名的小溫馨,有孕在身的女子奈何真的多一些善感。
梓雨向來也不曾隨意翻動別人的手機,即使關係再親密。可是今天,她卻又無意間打開了他的手機發件箱,上一刻的柔軟情緒忽就打下了死結。那一句"想你了",不是給梓——夏謙這個未婚妻的。
梓雨放下手機,扯着正和工人們討論裝修進度的母親就走:"媽,回家!"她臉上滿是憤慨。
"這是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
"媽!您就別問了!"梓雨極不耐煩地敷衍着。母親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跟着梓雨往回走。
那個手機號碼,梓雨是有印象的,就是當初發短信讓梓雨離開夏謙的那串數字?其實,爲這樣的事情怒火中燒,這對梓雨真的是頭一次。此時無奈,囚禁於一具這樣狀態下的身體裡,梓雨本已不是梓雨,她是誰?早已經面目全非。
走出門沒多遠,恰巧碰上夏謙過來,估計是來取手機的。看到梓雨一臉漠然的表情,他似乎還感到莫名奇妙。梓雨正眼也不看他,繼續拉着母親往前走。隨後不知母親又折回去教訓了些什麼話,夏謙也只得默默先跟着梓雨一併送她回家。
坐在梓雨狹小的房間裡,雖地方不大,卻收拾得很溫馨,這樣的感覺卻並不存在於這已經共結連理的兩人之間。這是梓雨的家,也是夏謙一向待不習慣的地方。
父母都刻意迴避,讓他們兩個私下交涉。梓雨開門見山的問起那條信息的事:"那條信息是怎麼回事?你想她了?想她還幹嘛跟我結婚?"
"只是句玩笑話嘛。"夏謙說得輕描淡寫。
"這樣的玩笑話,卻又偏偏是和她?在這樣的時刻,在夜深人靜的時間裡?"梓雨感到很可氣,明明自己腹中孕育着的生命是兩個人共同的,而這身體上的煎熬卻讓她獨自一人承受。作爲男人的他卻還能依然若無其事的跟別的女人開起你儂我儂的曖昧玩笑?這是什麼世道?男人可以爲所欲爲,女人就該這麼悲催!
梓雨對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言辭犀利的責備。這在從前他都是未曾見過。卻不想,梓雨也挑撥起了他幾分怒色。也許他不甘在面子上落了下風,於是反倒態度強硬的質問起梓雨:"那你和那個李強是什麼關係?"
"同事啊,他是我組長。"
"組長?同事?下了班還要發信息聯繫?我打電話就不接,說沒電了!"
"你什麼意思?"
"哼,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清楚什麼?"
"你知道我那些朋友怎麼說嗎?他們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快你就懷孕了,要我弄清楚點……"
梓雨張着嘴,卻終於沒有回答上一句話,算是無言以對了。一直以來的那個最不確定終於第一次被他如此露骨地說出了口。她向來也不太擅於爲自己辯解,即使碰上這樣殘忍着踐踏自尊的問題。
梓雨失望至極:"好吧!你以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愛想誰就想誰……"路已經走到這裡,她的"目標"也算兌現。"不過,以後要麼就別騙我,要麼就永遠別讓我知道!"。梓雨知道,自己若記恨的事,就千萬不能給她丁點兒報復的機會,否則她潛意識下的行爲是不會就此作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