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我說……”陳月洲吞了吞口水, 緊張兮兮地看着端琰, “我說那個人叫趙世風, 有什麼問題嗎……”

端琰的神色越發幽深。

他端詳着陳月洲的臉,像是要把他盯出窟窿一般。

好一會兒後, 收回視線,指腹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 伸手攬過手機關閉導航。

車子重新發動。

“怎……怎麼了?”

陳月洲不明所以地看着端琰,端琰也正好用餘光看他。

迷茫的視線與對方晦暗冰冷的視線對視的瞬間, 陳月洲猛然打了個機靈。

“記住你剛纔說的話, 等會我有問題問你。”端琰收回視線不再說話。

“哦……哦……”

陳月洲鬧也鬧夠了, 酒後的睏意襲來,便暈暈沉沉陷入了睡眠。

不過,或許是喝過酒的身體放鬆了警惕, 又或者是不該在睡前提起那個罪惡的男人, 陳月洲這一覺睡得極其不踏實。

他做夢了。

那是日日蟬鳴的酷夏,即使是夜裡暑意也絲毫不減,整個世界如同蒸籠一般, 偶爾拂過的一縷熱浪都能成爲救贖他的一抹涼意。

陳舊狹窄的小巷裡,他穿着油得發膩的襯衣, 盤着枯黃的丸子頭,大汗淋漓站在馬路上,一邊擦着滿是油漬的小桌子,一邊收拾着桌子上的竹籤。

剛倒掉一筐小龍蝦的殼子,兜裡的諾基亞5230響了起來。

接通, 是陳悅豪熟悉的聲音:“這個月的錢什麼時候打?打錢都不準時,你瘋了你?”

“我上個月不是給了你3000嗎……”他抿着嘴,聲音啞啞的,“你省着點花好不好,我這邊……”

話還沒說話,對面厲聲制止:“姐,你知道不,爸媽本來是不許你來北川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和王武結婚了知道不?你知道不知道家裡養一個女兒得多廢錢?”

“我……”

“小洲啊!打什麼電話啊!那邊桌子收拾了嗎!沒看見來客人了嗎?”身後傳來男人帶着慍怒的呼喊聲。

“小豪,我正在上班,我先掛了,我這邊實在湊不開,你問問媽,前幾天我纔給她打了些錢。”他說着急匆匆掛了電話,轉身小跑着去收拾下一張桌子。

從八點半天黑開始忙碌,直到深夜三點送走最後一波客人,他才得以空閒,疲倦地靠坐在路邊的大樹根兒。

“老趙啊,搓麻麼?”隔壁煎餅店的老頭走了過來,瞧了眼他,又將視線挪向不遠處正在點錢的男人身上。

“行,馬上。”男人將錢往抽屜裡一塞,順手上了鎖,邊往出走邊指着他,“你,一會兒洗完碗把水龍頭關好了,再讓老子發現滴水小心點兒,幹個活都幹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他忙忙起立點着頭。

拖着睏乏的身子來到後廚——一間不到五平米的小洗碗房裡。

面前是一臺寬約一米的大型不鏽鋼水池,地上堆放着雜亂的鍋碗瓢盆,左手邊是巨大的塑料桶,裡面堆着味道刺鼻的燒烤垃圾。

拿起油膩的刷子,倒了些洗潔粉,他匆匆刷了起來。

洗潔粉的質地有點像洗衣服,由於買的是廉價貨,上手的時候他總是覺得手掌被燒得發疼,但一想到老闆那張恐怖的臉,他還是默默地加速勞動着。

一個動作機械性地重複了兩三個小時,最後一雙筷子清理乾淨時,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他疲乏地關上水龍頭,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推開後門。

後門通向燒烤店後方的一個小院,面積不大,頂多二十平的樣子,前方是一棟自建樓房,只有兩層。

一樓用來堆放各種雜物,二樓是男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他推開雜貨房的木門,左邊堆着大大小小的塑料桶和落滿灰塵的雜物,右邊靠窗的地方地上就一張涼蓆,上面有一牀洗得褪色的被子。

他走過去脫了鞋子側身躺下,粘膩的衣服和涼蓆磨蹭在一起產生讓人不舒服的觸感,他低頭聞着身上刺鼻的調料味,皺皺眉頭,又爬起來,從牆角拿起自己洗得發白的大書包,掏了瓶沐浴液回了洗碗房。

迅速脫光身上的衣服,用水瓢給自己澆了幾勺涼水,用沐浴液迅速揉搓頭髮和身體,緊接着又用洗碗粉將全身衣服火速涮了幾下,等油膩膩的感覺消失了,這才躡手躡腳地抱着衣服回了雜貨房。

將洗好的衣服掛在窗臺上,又從書包裡拿了乾淨的衣服穿上,他滿足地躺下。

視線不自主地落在窗外皎潔的月亮上。

整個世界明明像刺目的太陽一樣炙熱難耐,可伸手觸及的卻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月牙漂亮而優雅弧度雖然足以讓人眺望觀賞,可那微不足道的光亮卻只能在她粗礪的指尖停留星星點點。

什麼都無法照亮。

他閉上眼。

一雙大手卻忽然抓住他的肩頭。

緊接着,濃烈的酒臭味撲面而來,有雄壯高大的身影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猛然睜眼。

那身影揹着月光,他看不到那人的臉龐,只聽的見嘲弄的笑聲:“小洲,乖啊,聽話。”

對方說話的同時,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緊接着,黑暗瞬間將他包裹,大腦頃刻一片空白。

等回過神時,他的頭已經被人死死摁在硬得硌人的涼蓆上,對方罵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就猛然開始了暴行。

劇痛讓他“哇”的一聲喊了出來,口水因爲劇烈的疼痛從口腔噴出,一滴滴跌落在涼蓆上。

他在黑暗中對着皎月伸手,卻抓不住一縷微光。

數小時的瘋狂暴行後,對方將他鬆開,饜足地擡腿對着他瘦弱的身軀踢了幾腳。

他瞪大雙眼,驚恐地看着身前強壯的男人,不敢做任何反應。

“去他媽的,死人一樣。”男人坐在一旁落滿灰塵的桶上,依舊背對着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對方指了指:“還不過來伺候着?等死嗎你?”

他身子一僵,沒有動。

男人立刻起身,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他拖到自己的下身面前,在他耳邊陰鷙道:“我告訴你,不聽話,小心老子弄死你,你鬥不過老子的。”

他身子一顫,流着淚向男人靠了靠。

“他媽的,做事也這麼沒用。”

男人謾罵了幾句,仰起頭吸了口氣,之後聲音放緩了些,卻依舊陰冷可怖:“告訴你,敢報警,老子就弄死你,聽到了麼?”

他拼命地點着頭。

鏡頭一晃。

依舊是漆黑的的夜、狹窄逼仄的倉庫,他跪在涼蓆上,脖子被人套着粗厚的麻繩。

身前站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的腳很髒,沾着厚厚的灰塵,時不時散發出陣陣臭味,他腿上的毛又黑又長,看得人難受。

“哈哈哈哈老趙,牛逼牛逼!不過啊,這不會犯法出事?這好歹是北川啊,萬一犯事怎麼辦。”

“犯法?出事?出什麼事?她沒爹沒媽似的,沒人報案,誰管她?”

“也是啊。”胖男人靠坐在一旁的塑料桶上,擡腳踢在他的臉上:“告訴你,老子以後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明白嗎?老子要是有心情了,指不定給你點零花錢知道嗎?”

他眼淚簌簌直流,不敢說話,拼命搖着頭。

“媽的,這教的不行啊,居然還不願意?”胖男人擡腿將他踹倒,一隻腳踩在他的下身上,一個勁兒踢着他的身體,邊踢還邊笑,“哈哈哈哈,不過你有一點養得好,就是不吭不哈的,以後沒事兒可以再玩玩別的花子……”

“別踢了,你看你那一腳腳氣,腳氣傳染了,老子以後還使喚不使喚了?她還得給老子端盤子呢!”

“哈哈哈哈是是是……”

等兩個男人暴行結束後,他躺在地上,一邊低聲抽泣,一邊乾嘔。

“哭個錘子!”

從外回來的男人擡腳踹在他的臉上,逼近他,濃郁的酒臭撲面而來:“怎麼了?你他媽還委屈了?再哭一個?信不信打死你?”

他慌忙閉緊嘴巴,只有抽抽涕涕的呼吸聲實在止不住。

“你他媽還哭?”

“……”

“陳月洲,不妨告訴你,老子殺過人,我媳婦兒和兒子都我殺的,知道誰替我捱得槍子嗎?江陳輝!知道江陳輝誰嗎?知道嗎?北川市公安局的副局長!”

他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老子真他媽走了狗屎運了,那狗日的娘倆剛弄死,老子正愁着屍體怎麼大卸八塊丟去喂狗,結果這鍋哈哈就被人揹了!所以……別惹老子,否則,你的下場和那娘倆是一樣的……”

說着,男人再一次將他的腦袋摁在了地上,瘋狂開始了下一輪暴行… …

……

陳月洲猛然睜開眼睛。

夢境過分的真實感以及醉酒的噁心感讓他此刻難以自控地想吐。

他一個翻身下牀,迅速衝進衛生間一番嘔吐。

那鹹溼的口感、劇烈的惡臭、油膩的刺鼻、以及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灼燒感和屈辱感,讓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女人。

“媽的……”

陳月洲雙拳死死地握緊。

來到這具身體已經半年,他總是努力放大原主有必要的回憶,刻意迴避原主沒必要的回憶,避免因爲一些過於刺激的內容讓他和原主產生共情,爾後發生沒必要的情緒化。

可是,李玲洲這個記憶人格卻和原主產生了一部分的共鳴,將他好不容易埋藏起來的回憶全部挖了出來。

恐懼、羞恥、後悔、仇恨。

陳月洲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試圖驅趕那讓他幾乎絕望的回憶,可是越是努力忘記,畫面就越是一遍又一遍在他面前回放再回放。

反胃感翻江倒海般襲來。

他只能閉着眼嘔吐。

吐到最後,他已經開始吐酸水。

“一直吐眼下會充血,漱口。”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緊接着一杯水遞了過來。

陳月洲睜眼,望着那骨節分明的男人的手一怔,一回頭,正對上端琰平靜的視線。

他穿着件鬆散的白色套頭衛衣,下身是和衛衣同款的黑色運動褲,腳上一雙黑色人字拖,怎麼看都像是居家穿的睡衣。

陳月洲本能地轉過身,打量着身前的面池。

方形,白色大理石臺面,乾淨整潔,沒有亂七八糟的頭花和蝴蝶結,很顯然不是自己那個還住了倆姑娘的家。

“我……”他眼珠子一轉,瞬間判斷到發生了什麼,不由長嘆一聲,“謝了,我以爲我很能喝來着,看來……”

這幅身體並沒有自己原本的酒量。

下次得注意不能斷片了。

他伸出手去接水杯,卻發現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抖,連着手臂,根本無法好好握住對方遞過來的杯子。

端琰神色一沉,旋即蹲下身子,左手點起陳月洲的下巴,右手將水杯微微傾斜,貼在他的脣邊。

陳月洲對這個曖昧的動作莫名有些熟悉,又想不起來爲什麼熟悉,他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身體軟得根本沒有力氣,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坐在地上,仰着下巴舔着杯中的水。

“那個……放點料行嗎?我不喜歡喝純水。”

“……”

端琰掃了眼他,出了聲氣,似是有些無奈,起身去廚房,給杯子里加了些許鹽巴,又拿了根吸管,回來繼續給地上的無賴喂水。

喝過水,陳月洲的情緒穩定了些許,他扶着牆壁緩緩站起,視線左右掃視着自己目前所處的空間。

他身處洗漱間,身後是衛生間,出門右側是餐廳連着廚房,左側是客廳連着陽臺,南北通透,窗外的天空已是黑中泛藍,東方的盡頭有一抹白光,應該是快要清晨了。

陳月洲向外挪了挪,發現自己雖然能夠站起來,但行走還是有些困難的,於是開口道:“那個,能扶我一把嗎?我可能昨晚喝了假酒,身體抽得厲害,我想再睡會兒……你不介意?”

“那就現在去醫院。”

“不不不……”陳月洲匆忙擺手,“我……我……”

話還沒說完,由於擺手幅度太大,他整個人側身倒了下去。

端琰一個跨步上前一把攬過即將跌倒的陳月洲,他小巧的身子落入對方寬廣的懷中,因爲穿得少,能感受到對方身體滾燙的溫度。

“我……”

陳月洲潛意識對男人的懷抱是極爲牴觸的。

可當此刻有溫熱的懷抱能給這具幾乎冰透了的身體一絲溫暖時,他發現身體並不牴觸這樣親密的接觸。

不如說,這樣的接觸給他帶來了一絲安心。

“到底怎麼回事?”端琰的視線落在陳月洲的臉上。

懷裡的小姑娘嘴脣鐵青,臉色慘白,全身都在微微打顫,一雙圓眼滿是恐懼和不安,很明顯不像是單純的酒後嘔吐。

“我……”考慮到端琰這個人容易較真的性格,陳月洲長嘆一聲,坦白道:“我做噩夢了,夢很可怕,所以身體很難受,不需要去醫院,只要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就好。”

“……”

端琰沒吭聲,就這麼打橫抱着陳月洲,來到客廳將他放在沙發上,之後轉身撈起空調遙控器關了製冷,回臥室抽了牀薄毯遞給他,等他蓋上道:“我接受不了沒洗澡睡牀,沙發將就下。”

陳月洲聞聲輕笑了下:“我也是。”

他慢慢閉上眼——

可意識剛一模糊,那讓人鬧心的回憶和畫面就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陳月洲被再次嚇醒。

視線逐漸有了焦距後,他發現端琰纔剛剛收了水杯打算回房。

“那個……”陳月洲只能叫住他,“我這噩夢一閉眼又來了,你……”

能陪我嘮會兒磕嗎?

不不不……說不出口……大老爺們怎麼能說這種話……

正當陳月洲琢磨着怎麼開口時,端琰已在他身側坐下,雙臂攤開,搭在沙發背上,斜着眼睨着他。

“謝了……”陳月洲尷尬地笑笑,想了想道,“問你個問題。”

“嗯。”

“我昨晚應該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端琰的視線落在陳月洲的臉上。

雙眸依然清澈水潤,只是那少女般甜膩的視線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那平淡的目光。

按照她昨晚自己的口述,她體內有三重人格,一個是渣男北醫研究生、一個是喜歡自己的年輕太妹、一個是自己一直尋找的那個陳月洲。

那麼,昨晚想和自己睡覺還和自己接吻的人是太妹,而現在眼前的人是北醫研究生了?

想到這裡,端琰無奈地扯了扯脣角。

雖然他曾經推斷過陳月洲這個人可能是人格分裂,可當對方真的承認自己就是有三重人格,一切奇怪的地方得以通順解釋的時候,他卻又覺得這事情十分荒唐。

真的會有人是三重人格嗎?

而且三個人格除了極大的性格差異,還有着極大的知識儲備量差異?

他反問:“你……還記得你昨晚說了些什麼?”

“我?我斷片了。”

“你說有人長時間虐待你……而且不是你的父母,是個毫無關係的人。”端琰試探性道。

陳月洲一聽,神色瞬間多雲轉陰。

雖然江陳輝殺人案在無數年前已經被翻案,斷定爲冤案,可是真兇趙世風一直遲遲未捕,就目前而言,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

趙世風本人大概也是在醉酒的情況下,面對向來不會反抗的原主纔會一時大意說出那樣的話,他本人怕是事後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如果這個系統的最終任務是讓他將趙世風繩之以法,那麼現在,無論是殺人的事、這幅身體遭到過性虐待的事,統統都不能說。

趙世風很顯然身上除了這一樁命案外,還幹過不少作奸犯科的事,是個慣犯。

就算不聰明,也在這方面圓滑小心。

而現在的自己太弱了。

沒有金錢、社會地位、足夠的知識與力量,根本無法和趙世風對抗。

那麼,藉助外力呢?

呵……借誰的外力?

江陳輝的冤案是北川的心頭病,但凡伸手的人處理不好都會脫衣服滾蛋,誰願意趟這渾水?

就算不說冤案的事,單說性虐待的事,誰又能替他解決?

靠端琰?

呵。

簡直可笑。

眼前這個男人不到三十歲就爬到了市局刑偵大隊支隊長的位置,前途無量。

除了他本人成績優異之外,母親的手腕功不可沒。

誰會爲了一個北漂的打工女而葬送自己的前程?

你說因爲愛情?

可別了。

端琰對自己的感情無非是好感,別說愛情,喜歡都算不上。

等知道他的這幅身體曾飽受性虐待還遭到過輪姦,心裡那道坎兒能不能過去都是個問題。

即使端琰選擇接受,因爲對自己的這麼點兒好感願意鋌而走險,他非但不會感動,反而會看不起這個男人。

爲了區區私心而辜負他人的期待,這種人根本不配坐在現在的位置上。

不過,假設一下——

如果他把趙世風的事情袒露給端琰,這個男人真的有心稍微去做調查,結果會如何?

案件無法立案偵查,私自行動非但找不到證據,還會打草驚蛇。

趙世風現在人在北川,一個法制建設發達的大都市,自己還有機會用腦子施展拳腳;可對方要是逃去了某個偏遠的小城市……

光線無法直射的地方,暴力永遠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他就會永遠失去打倒趙世風的機會。

所以,無論端琰抱着怎麼樣的心思,他都不能把趙世風的事情說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應該是喝醉了,做夢了。”陳月洲笑笑,“酒鬼的話你也信,太死板了。”

端琰聞聲,視線倏地一冷,旋即挪開目光。

恰好此刻他的手機亮了。

他拿起看了眼,眉頭微微一蹙,起身走向了陽臺,背倚落地窗接通——

“小琰,我查到了點事情,關於那個陳月洲。”是呂佳音的聲音。

端琰深吸一口氣:“兩個小時後我過去。”

掛斷手機,他將茶几上新的毛巾和牙刷套裝拿起丟給陳月洲,“睡,我就在你旁邊,等醒來我送你回去。”

……

初夏的氣溫一天比一天高。

才早上八點,火辣辣的太陽光就已照得陳月洲睜不開眼。

有端琰這條大狗在身邊陪着,陳月洲的回籠覺睡得還不錯,昨晚的恐懼和難受一掃而空,他回家換了套涼爽的衣服,敷了張面膜,躺在沙發上開始看電視。

【宿主啊,你怎麼還在這兒坐着呢?不着急啊?】

消失一個晚上的478推開門慢悠悠地進來,手上還提着好幾個大袋子,裡面裝着滿滿的零食。

“喲,你還知道回來。”陳月洲瞟了眼478,見她兩枚渾圓的大眼睛下有些烏青,“怎麼了,你還熬夜了?”

【通宵唱了個KTV,沒什麼。】478將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丟,從兜裡取了根棒棒糖叼在嘴裡,癱軟在沙發上,【宿主,昨晚我不在,你喝醉酒都幹了些什麼?】

“不知道,我斷片了,醒來就在別人家沙發上了。”陳月洲掏了掏耳朵,“對了,你剛纔說着急什麼?”

【哦對。】478趕忙掏出手機,【我回來的路上收到緊急的變量信息,說李玲娜昨天去醫院找尚維,結果沒見到,剛纔已經出發去醫院,但是目測要發生大事,讓你火速控制住她。】

“哈?又怎麼了?”陳月洲一聽,慌忙伸手接了面膜去玄關穿鞋。

火速趕到醫院,根據478的指引,陳月洲先李玲娜一步來到即將發生大事的地方。

是醫院的接待大廳後方的內院裡,左手是檢驗樓,右手皮膚科樓,正前方越過一座不大的花壇,是住院部。

而在花壇旁,擺着一排桌子,桌旁立着等身大小的宣傳海報,前面坐着一堆年輕男女,正是尚維所在的那個什麼疾病控制預防宣傳團隊的志願者們。

此刻的尚維,正手握宣傳手冊,熱心地向一旁的老年人講解着海報上的內容。

“這裡能發生什麼?”陳月洲抱臂倚在一旁的拐角,細細盯着尚維。

這時,一旁小跑而來一個小護士,她扭扭捏捏地走到了尚維的身邊,遞上了一罐百事可樂。

尚維看到她的瞬間,原本溫柔和善的眉眼瞬間笑得彎成了一條線。

陳月洲:“……”

嗯,懂了。

所以他之前就告訴過李玲娜,感興趣趁早下手,這年頭,領證的都有人搶,更何況沒領證的……

陳月洲還來不及感慨尚維火爆的人氣,一道人影已跨着大步走了上去,隨後傳來女人不怎麼和善的聲音:“尚維,你怎麼也在這裡?早飯吃了嗎?”

是李玲娜。

她穿了件米色的修身長裙,腳上蹬着一雙近十釐米的高跟鞋,大卷微垂,塗着髒橘色的口紅。

陳月洲翹翹眉,雖然這幅打扮並不怎麼入他的眼,但好歹李玲娜是下了功夫了,這也算沒白費他這些天的心思。

他趕忙跟着湊去:“啊,姐,尚維,你們都在啊。”

“嗯……我……”尚維面對突然出現的兩個姐妹一臉莫名其妙,“我這一個月一直都在這裡啊……”

李玲娜沒搭理陳月洲,視線緊鎖尚維以及他身側的小護士:“那不然去吃個早飯,現在時間還早,我還沒好好感謝過你呢。”

頗有“我的男人你這個小王八蛋也敢搶”的宣示主權的架勢。

小護士一聽,頓時緊張伸手抓住尚維的衣角。

她雖然長得還算可愛,但個子還不如陳月洲高,她側過臉時,陽光落在她晶亮的美瞳上,臉上濃厚的粉霜感周圍人看得一清二楚,李玲娜頓時不屑地嗤笑一聲。

陳月洲觀察到李玲娜的表情,微微蹙眉。

他大概知道這個女人腦子裡在想什麼——一直在顏值和身材上被旁人碾壓,好不容易在認真穿着打扮後遇到一個自己能打敗的對手,還發現對方化了濃妝,頓時自信心爆棚。

可是啊……

愛情雖然很現實,但又不是選美比賽啊?

不對,正因爲愛情現實,所以纔不是選美比賽啊……

陳月洲伸手去拉李玲娜:“姐,大清早的,人來人往,一會兒再過來找他……”

“你放開。”李玲娜一把推開陳月洲,對着尚維繼續道,“怎麼樣?昨天沒見到你,我在門口逛了逛,發現了一家小餐館,裡面包子味道特別好……”

“學姐……”

尚維不傻,他迅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自然,他想了想,腦子一閃而過一個念頭。

難道學姐……喜歡自己?

不不不,不可能。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李玲娜,“那個……你是我學姐,你有麻煩我幫你這很正常……”

話說完,氣氛莫名有些尷尬,他忙牽起身旁小護士的手,將她引到自己身前:“哦哦,對了,學姐,那個,介紹一下,學姐,這是我女朋友,邵媛。”

“女朋友?”李玲娜瞬間睜大了眼睛。

“對……呃……”尚維撓了撓頭,“我們認識一個月了,昨天我們正式開始交往,所以我想第一時間告訴學姐……”

“告訴我?”李玲娜一時啞口無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尚維,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她……她是你女朋友?”

“啊?對啊……”尚維拉着邵媛後退一步,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玲娜。

“姐,醫院這麼多人,都看着呢……”陳月洲再次上前去拉李玲娜,卻被對方再次一把推開。

“哈……女朋友……”李玲娜冷笑,她抱着雙臂,一臉嘲諷。

認識一個月?

如果沒記錯,她和尚維二度見面也是在一個月前?

那就是說,尚維在自己和這個女人之間,選擇了這個女人?

哈……

哈哈哈……

簡直太可笑了!

李玲娜的視線落在邵媛的臉上。

輸給陳蕊那種徒有一張漂亮臉的賤人也就算了,她居然還會輸給這種大丑女?

瞧她那眼線,瞧她那粉底液,瞧她那大號美瞳,摘了之後肯定——醜到爆!!!

“尚維,我不太明白你在和我說什麼。”李玲娜逼近一步,“這一個多月,你一直在幫我,還讓我藉助你家,我們難道不是……”

“學姐……”尚維神情有些複雜,“學姐你……”

是,他承認自己對李玲娜是有過好感。

可是,那份好感並不足以擾亂他的理智。

他很清楚,李玲娜學姐喜歡的是收入高、職位高、年紀比她大且野心勃勃的男人。

在大學的時候,學姐層親口對他們這一幫子男生說過她的擇偶標準。

所以,即使有好感,他也沒有過和李玲娜交往的想法。

他只是想作爲後輩,儘可能幫助這個女人……

可是,他錯了嗎?

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讓學姐產生了這麼多誤會?

“所以說,你是中央空調嗎?你其實是個渣男嗎?”李玲娜冷笑一聲,眼眶瞬間變得通紅。

她道:“所以,我爲你放棄了我之前的戀愛的原則,爲了你改變了這麼多,穿了這麼多衣服裙子,打扮成這副樣子,換來的卻是你交往了自己的女朋友,而我依舊只是學姐嗎?”

“學姐……”尚維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夸人漂亮也是錯嗎……

相比以前陰沉刻板的學姐,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時尚光鮮的學姐,這是他的真心話,他相信換做其他人也會是這個看法,可是,爲什麼這個也錯了呢……

“既然如此,一開始就不要誇我啊!”

李玲娜吸了吸鼻子,瞪着通紅的眼看着躲着尚維身後的邵媛:“你以爲你找了個大美女大蘿莉嗎,你看看她那拳頭大的美瞳!”

陳月洲頓時蹙眉:“姐,別說了。”

穿衣也好、化妝也好、甚至整形也好,都是人生在世包裝自己的一種手段。

即使自己選擇拒絕包裝,也沒有資格去詆譭別人的包裝。

李玲娜現在的行爲……很掉價。

然而,眼前已經陷入泥潭的女人根本聽不到陳月洲的勸阻:“你看看她,一個護士,虧她還是白衣天使,濃妝豔抹!”

“姐,別說了!”

“她哪裡是護士,分明是弄成這樣子在醫院勾引男……”

“讓你別說了聽到沒有!”

陳月洲忍無可忍,一個箭步上前,揚起手臂,一巴掌甩在了李玲娜的臉上!

頃刻間,一切都安靜了。

李玲娜錯愕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頰,久久不能回神。

“姐,看看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你。”陳月洲握着燒痛的手掌,無奈嘆息,“這場打擂是你來晚了,是你輸了,認輸離場,別再醜化自己了好嗎?”

李玲娜驀然睜大雙眼。

擡起頭,四周環視,發現來來往往人羣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像是看着動物園裡跳舞的猩猩。

“學姐……”

尚維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半晌,彎腰深鞠一躬。

“如果,如果是我讓學姐產生了不該有的錯覺,我很抱歉……很抱歉……”

……

李玲娜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被帶出那個颱風中心的。

只知道回過神時,自己坐在某處公園的長椅上。

夏日的正午酷熱難耐,少風,她汗流浹背,手邊是一桶冰可樂。

“清醒了?”陳月洲在對面的長椅上坐着,肩上打着一把黑膠太陽傘。

一滴眼淚滑落。

李玲娜垂下頭,雙手抱住自己的臉。

“爲什麼這樣……爲什麼又這樣……我不改變也是錯,改變也是錯……我難道比不過剛纔那個女的嗎……爲什麼……”

陳月洲側過頭,望着公園裡來來往往的情侶。

半晌道:“上學的時候,即使你是全班第一名,獎學金也未必是你拿,因爲生活總不是那麼單一化,成績是拿獎學金的必然要求,但不是有了成績就能有獎學金,突發情況總是方方面面的……即使你面面俱到,有時候也需要運氣。”

陽光又烈了些,陳月洲將傘又壓低了些。

“李玲娜……李經理?”

陳月洲還想說些什麼,身前忽然走來一位穿着西裝的高大男人,擋在了二人中間。

李玲娜擡頭,一看清對方的臉後,慌忙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

“這廝誰啊?”陳月洲問478。

【趙德,李玲娜最近接觸的另一個寵物公司的中層。】

“哦……”陳月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是……怎麼了?”趙德驚訝地看着李玲娜。

“沒,沒什麼。”她搖搖頭,“家裡有點小事……呃……趙先生怎麼在這裡?”

“週末沒事做,逛逛。”趙德笑答,想了想,“不知道李經理接下來有沒有空?馬上就是飯點了。”

“啊?”

李玲娜微微一怔,視線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乾淨的皮鞋,筆挺的西服,方正的臉,利落的寸頭……

這種幹練的商務男,並不是適合自己的類型……

她本能地想要拒絕邀約,可……

——你怎麼知道對方適不適合你?

陳月洲說這話的模樣浮現在眼前。

李玲娜站起來,本能地想要尋求對面椅子上陳月洲的幫助,卻發現那長椅上早已空無一人。

唯有那把黑膠的遮陽傘撐開着放在地上,彷彿在說——

傘留給你,你自己的事,自己選擇。

沉默半晌,李玲娜走上前去,撿起地上的遮陽傘,轉身看向趙德,磕磕巴巴道:“逛逛,也可以。”

陽光自蔥鬱繁茂的樹葉間隙中灑下,一地斑駁,陳月洲站在樹影下,望着遠處二人並肩行走的模樣,久違地揚了揚脣。

對,這樣就對了。

不要去刻意思考、不要去執意揣摩、不要去做無畏的預判。

愛情和生活一樣,沒人猜的到結局。

……

【宿主,說實話我不懂。】478啃着糖,看着漸行漸遠的李玲娜,【愛情到底是什麼呢?總感覺大家口中歌頌的現實中的不太一樣啊……】

陳月洲笑而不語。

書本、詩歌和媒體歌頌愛情,是因爲這個殘酷的世界總是需要一束光,需要真善美去支撐人們心底最後的善意。

但實際上,愛情並不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無暇、那麼美好的東西。

它就和我們的生活一樣。

不,它就是我們的生活。

一樣虛僞、虛榮、貪婪、務實、充滿欺騙和**,卻偶爾帶着讓人爲之振奮的小奇蹟。

它沒那麼高高在上,不必慎重到如同捧珍寶,或爲了它卑微到塵埃——

你怎麼樣面對生活的,就應該怎麼樣去面對它。

【對了宿主。】478忽然道,【你不是要輕鬆點兒的任務嗎,目前有兩個任務可選,我推薦你選趙韓洋梓這個任務,特歡樂。】

“趙韓洋梓?”

【對。】478興奮地拿出大綱拍了拍,【這位主人公,是個寫**的,超超超級腐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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