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邀前來的十三位元嬰都住在離星漢殿不遠的一棟閣樓裡。
對於研究上古仙文,各人想法不一,有的覺着這是符圖宗閒着沒事消遣大夥,對他們而言完全是浪費時間耽誤修煉,有的認爲戴明池堂堂化神,不會叫弟子無的放矢,既來之則安之,索性借這機會好生揣摩切磋,說不定就得窺天機了呢。
這裡面最上心的便要屬躚雲宗江焰的師伯管儀白。
他對法陣符文是真的感興趣。
紅箋提起他,江焰亦道:“師伯肯定向着咱們。我這就去請他過來。”
他起身往外去,不放心又回頭叮囑道:“師伯對我很好,萬一他不答應,也肯定是有別的想法,絕不會出賣咱們投靠季有云,你們可千萬別冒失動手。”
紅箋叫他放心,過了一會兒,江焰將管儀白領了過來。
一看就是江焰沒有給管儀白透露,老爺子直到進了封禁符的範圍還不知道石清響找他有什麼事。
這些被請來的元嬰大多是本宗宗主的師兄弟,就像管儀白這樣。他們之間輩分好論,算到石清響這裡,大家都不好倚老賣老,畢竟人家是化神親傳弟子,自身也是元嬰,故而關係生疏的叫一聲“石先生”,性情不羈的就叫“石老弟”。
管儀白之前與石清響見過幾次,剛開始他也是叫“石先生”,不過有江焰在,石清響着意結交,很快不管管儀白心裡怎麼想的,嘴上是“賢侄”“賢侄”叫得親熱了。
管儀白一進來感覺殿內的氣氛有些異常,道:“石賢侄,你一回來便找我,難道是上古仙文的事有什麼進展?”戴明池和石清響一直在極北冰川,打得季有云頭也不敢露,莫不是他們在煉魔大牢發現了什麼?
除了這個。管儀白還真想不到有什麼其它的可能。
紅箋出聲:“管師伯,您近前來瞧一瞧吧。出事了。”
她掌了燈,大殿內一下子變得亮堂堂,這下管儀白不必出封禁符的範圍。只拿眼睛看便看得清清楚楚。
石清響躺在榻上一動不動,邊上說話的女修……紅箋沒有施法遮掩,她變化雖大,管儀白也只是多看兩眼便認了出來,更何況她還叫了聲“管師伯”。
管儀白嚇了一跳,再想到當年便是江焰領着她去問自己要了一柄飛劍去,口裡驚問:“哎呀,這是怎麼了?”暗地卻瞪了江焰一眼,心中罵道:“混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專門給你師伯挖坑跳。”
江焰訕笑,他也有些擔心諸人處境艱難,到頭來連累師伯和躚雲宗,可這邊好兄弟都這樣了,能眼看着不管麼。所以他實是不知和師伯說什麼好。
紅箋目光晶亮,經過躚雲宗打過的那些交道,再加上小瀛洲那次見面,她有莫名的信心,就算她不用《大難經》,她也能斷定只要把利害給管儀白說清楚了,叫他知道諸人不是在以卵擊石。這老傢伙肯定會和他們一拍即合。
果然待紅箋把前因後果說完,管儀白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便是看着榻上全無聲息的石清響,惋惜地道:“這麼關鍵的時候,石賢侄竟出了這等意外,真是……”
石清響若是無事,根本不需找他幫忙。略施手段,整個符圖宗大約都跑不出這年輕人掌握。
紅箋請出了赫連永幾個,介紹他們同管儀白認識。
管儀白道:“你們這膽子也太大了。戴明池那幾個徒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紅箋含笑迴應:“所以纔要師伯幫我們坐鎮嘛,不然等季有云殺到,南宮久等人必會毀掉符圖塔。這門傳承就此毀了,豈不可惜。”
管儀白眨了眨眼,趁機提要求:“符籙這門傳承,你知道師伯早便很感興趣,師伯同你們一道,回頭那符圖塔你得讓我逛個夠。”
紅箋笑了,她就知道一提符圖塔這老爺子保準拿捏不住要鬆口,當下應承道:“師伯放心。咱們這些人裡面沒有比您更懂符籙的了,您就是不提,我們也要請您幫着看看。”
管儀白聞言來了精神,他這算是被自家師侄拉上了賊船,但這賊船不能自己上,他想了想又拉上幾個同伴:“你們不如將玄音閣的唐閒舟、明川宗的暮雲也找來問問,依我對那些人的瞭解,這兩個還是可以信任的,拉過來沒問題。”
紅箋、赫連永巴不得他來推薦,紅箋道:“我正想找明川宗的暮雲大師來,既然師伯同他相熟,那自是再好不過。”
管儀白見紅箋單提明川宗,便知道她還是寄希望紫慧能治好石清響的病,石清響若是醒來,抵得過他們招攬再多的人手。只不知道時間是否還來得及。
紅箋也沒有把握,她只知道石清響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和季有云誰會好得更快就難說了。眼下石清響的元嬰去了哪裡毫無頭緒,這麼看起來,到是季有云更有可能。
她這裡不敢有絲毫懈怠,接下來就由管儀白陪着,順利拉攏到兩大幫手,暮雲也答應幫着傳訊回去,叫師侄紫慧悄悄過來一趟。
這些人都人老成精,不用紅箋開口,管儀白便叮囑二人,先不要將這邊的大事透露給宗門,以免事機不秘,走漏消息。
按說滅雲宗三人,管儀白那邊三人,有六位元嬰,又是準備着出奇不意偷襲,人已經不少了,只是管儀白覺着有些奇怪,問紅箋道:“你們丹崖宗水修不是受害最深的嗎?怎麼不叫上洪夜汐?”
其實是紅箋對這位陌生的師伯有些不放心。
不過這麼大的事,刻意繞開他確實不合適,就算符圖宗這裡不用他,回到丹崖宗早晚還是要面對。
紅箋深吸了口氣,道:“洪師伯那裡待我單獨同他說吧。”
衆元嬰湊在一起,就在這後殿商量接下來該怎麼下手,紅箋拜託赫連永幫着照看一下石清響,拉了江焰出來,叫他幫忙去將師伯洪夜汐請來。
紅箋這麼有顧慮。是因爲自從前宗主凌虛子遇害之後,洪師伯長年閉關不露面,和晚潮峰這邊的二師伯、師父也幾乎斷了來往,這叫紅箋懷疑這位師伯莫不是聽信了戴明池的胡說八道。真將宗門裡所有人都記恨上了。
還好有《大難經》,趁此機會摸摸洪師伯是怎麼想的。
星漢殿前殿也是石清響的地盤,紅箋等洪夜汐過來,多加了一層結界,確保不會有人窺探,上去恭恭敬敬給洪夜汐施禮:“洪師伯,晚潮峰弟子方紅箋見過師伯。”
洪夜汐本是跟着江焰來見石清響的,結果江焰沒進來,石清響也不露面,卻見到宗門失蹤已久的晚輩。紅箋想着任誰遇到這種怪事都會嚇一大跳吧。
誰想洪夜汐只是面上有些怔忡,謹慎地打量了她一番,道:“不用多禮,你怎麼會在這裡?這麼快便金丹圓滿了,你這變化可是不小。”
聽着這話。紅箋不由冒起個念頭:咦,難得洪師伯還記着自己。
算起來他對自己的印象還應當停留在三十年前寰華殿自己殺了叛徒景勵吧,那是他的師弟。
紅箋擡頭笑了笑,站直了身子。
洪夜汐看上去鎮定得很,道:“找我什麼事,說吧。”
紅箋便實話實說,對着洪師伯又將眼下的情況說了一遍。只是沒提自己已經在他們中間找到了三個幫手。她運轉了《大難經》,等着看洪師伯有什麼反應。
洪夜汐沉吟片刻,卻道:“就算你們控制了符圖宗,拿到符圖塔裡面的傳承,就能打得過季有云麼?等季有云殺來,你要如何?”
紅箋沒提自己已經給大師伯寫了信。回答他:“那時候,若是抵擋不了,就只能捨棄這裡,再想辦法。”
洪夜汐直截了當問道:“想什麼辦法,是不是就要退到丹崖宗去了?”
洪師伯不願將戰火引到丹崖宗。紅箋決定告訴他實情:“師伯,載之已經順利結嬰,現在他便在宗門,傳宗玉簡在他手上,當年殺害宗主和我師祖的主謀元兇只剩下季有云一個,師伯難道不願意給宗主他們報仇,重現我丹崖宗榮耀嗎?”
因爲沒能直接接觸洪夜汐的身體,他的修爲又高過紅箋,《大難經》施展到現在紅箋已經覺着有些無以爲繼,她感覺得到洪師伯被自己的話深深觸動,他不會做對丹崖宗不利的事,所以她停下了《大難經》。
只是洪師伯心中似有一股怨氣。
果然,洪夜汐道:“陳載之得到傳宗主簡是孫師伯的決定,宗主若是能留下遺言,必不是這樣。師伯當時或許有苦衷,但我丹崖宗也因之耽誤了三十年。事已至此,你們晚潮峰要怎樣我不妨礙,我只問你一句,方紅箋,你要和我說實話,宗門的上古靈泉到底還在不在?護宗大陣還能不能打開?”
紅箋痛快回答:“師伯放心,靈泉還在,護宗大陣也能打開。”
洪夜汐長長鬆了口氣:“這就好。那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紅箋心裡有些難過,爲眼前的洪師伯,也爲師祖,爲死在赤輪峰地下的師父,她道:“師伯,做什麼咱們一會兒再說,我先和您說一件事,您知道我師父已經不在了麼?”
紅箋確定洪師伯不知道,他若知道便不會對師祖當年的謹慎還心存怨懟,果然她看着洪夜汐吃了一驚。
“季有云在宗主丹房的靈泉靈眼中佈下了捉嬰塔,十年前,我師父死在了裡面,現在頂替師父的,是我大師伯井白溪。”
紅箋說完這話,突然想起一事,洪師伯問她靈泉在不在,護宗大陣能不能打開,這說明他對十年前寰華殿裡的動靜並不是一無所知,但他又不知道師父死在地下,大師伯奪舍這些事,這說明他到場得晚。
紅箋訝然道:“師伯,十年前在寰華殿救了我那人,是不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