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天,紅箋對石清響的身體狀況可以說是瞭如指掌,這點變化就算髮生在紅箋自己身上,她都不一定察覺,可出現在石清響的紫府裡,紅箋立時便注意到了。
空空的紫府裡突然多了一絲微弱的氣流,弱到好似紅箋探查的動靜稍大些,就會將它驚散,即使是她這麼一直盯着,也不一定能時時感覺到它的存在,它在石清響的紫府裡忽隱忽現,漫無目的地遊蕩。
這是什麼?紅箋去問紫慧大師,紫慧察看良久,竟然說他感覺不到有什麼氣流。
不過紫慧也確定言道石清響的身體未見惡化,甚至較之幾天前生機還旺盛了些,叫紅箋不要着急,靜觀其變。
紅箋覺着石清響情況好轉十九要歸功於“萬化生滅功”,如此說,這紫府中多了個不速之客也應當不是壞事,只是氣流太弱小,她不敢以神炁去強行接觸,還是等一等吧,等他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待等紫慧也覺察到這絲氣流已是兩天之後,氣流已從一絲薄霧變得看上去足有頭髮粗細,在紫府裡東遊西蕩,甚是自在,好像將這裡當做家了一樣。
紫慧有些拿不準,道:“紫府裡不住異客,它這麼自在,應與神魂相關,莫不是石先生元嬰真的被打碎,正在逐漸恢復?”
這猜測實是違背常理,可除此又沒有別的解釋。
紅箋也覺着像是神魂,難道是石清響當時受到重擊,肉身因爲金剛不壞撐住了沒有被摧毀,可神魂卻隨着元嬰一起被打成了千絲萬縷的殘片?那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到最後紅箋只得想:“大約因爲他曾是化神,故而有什麼保命的手段吧。”
若是如此,她此時能做的便是幫助石清響運轉真元,令他散諸於體內的神魂殘片趕緊重新匯聚融合,看能恢復到什麼程度。以石清響的資質和見識,即使這次修爲境界跌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重新再練也快得很,重要的是要叫他趕緊醒過來,只要他人能好好的……
一小縷神魂不會承載什麼意念,紅箋小心呵護。盼望着小小幼苗有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也許就像老話說的萬事開頭難,有了這第一縷神魂,後面的聚集起來就快了,再加上石清響這怪病好不容易有了個說法,樂遊等人都極爲關注,樂遊第一時間打發人去將盲師叔接了來,佈下聚靈大陣,幫助石清響恢復。
如此折騰一通果然有奇效,不出三天,石清響紫府內又多出了幾道微弱的氣流。與之前的那道相比,這些自然是弱者,紅箋就盼着它們能夠融合到一處,而不是這麼亂糟糟擠在石清響的紫府裡各飛各的。
涉及神魂,不管是元嬰圓滿的樂遊還是醫術如神的紫慧都不敢胡亂插手。看“他生符”就知道了,神魂決定神智,寧可叫他慢慢恢復,也不能強行干預,一個不好,瘋了傻了都是有可能的。
紅箋提心吊膽,日夜守着。
最初產生的那道氣流慢慢地增強到小指粗細。它不再亂飛,佔據了先前元嬰的位置,而後開始與其它的殘片融合,更難得的是,當它把所有氣流匯聚成一股,變成了一個金丹大小的氣團。已經將近一個月無聲無息的石清響突然有了呼吸。
紅箋長長鬆了口氣。雖然這個氣團看上去和元嬰差着十萬八千里,與金丹也大不相同,但人總算是有了點活氣兒,再有些時日,石清響就應該會醒過來吧。
這一個月。病着的石清響看上去外表沒什麼變化,紅箋卻憔悴了不少,這日子實在是太煎熬了。
氣團形成之後,雖然也在漸漸變得濃郁厚實,卻沒有前段時間滾雪球一樣得快了,而且看外型也不像是要重新結成金丹的樣子。
紫慧看過,心下覺着石清響情況堪憂,卻不敢將實話告訴紅箋,只安慰她道:“神魂重聚自古未有,石先生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大造化。要完全好起來還需慢慢來,着急不得,他雖然身不能動,但想來已經有些知覺,多和他說說話,刺激他多思多想,會恢復得快些。”
紅箋應得痛快,回頭卻看着宛若熟睡的石清響有些犯難。
她突然不知道該和石清響說什麼。
你儂我儂的話石清響好着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過,現在叫她自己嘀嘀咕咕,實是有些說不出口,除此她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言語能刺激到他。
紅箋盤膝坐在旁邊,單手托腮,看着石清響發起呆來。
她與石清晌聚少離多,他去了魔域,她被關在煉魔大牢,兩人一別二十幾年,再見面時,她自覺自己有如重生,可他卻真的重生了。
他再不是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頗有淵源的少年舊友,而是每到絕境還足以信賴依靠的高手,是個待自己情深意重的“老”男人。
一直以來,不管敵人多麼強大,形勢多麼危急,石清響都從容不迫,好似一切成竹在胸,他也確實將她由頭至腳都護得好好的,拿她當小姑娘養着。
那一回,在烈焰山谷,他甚至直接脫口而出,說道“你可真小”,“就是個小姑娘”,她當時臉紅得不像話,後來她纔想明白,那是他的情話,越愛一個人,私心裡就越會覺着她小,小到需要藏在心裡,捧在手心上好生呵護。
沒想到,突然之間,兩個人便掉了個個兒。石清響這樣,以後只能依賴她了。
紅箋鼻子發酸,輕輕摸了摸石清響的臉頰和鬢髮,又幫他把頭髮細細梳理整齊,最後五指停在他的頭頂,柔聲道:“咱們來聊天,別擔心,你需要什麼,怎麼才能治好你,你努力地想一下,我就會知道了。”
說話間紅箋運轉了《大難經》,分出如細絲般的神炁,小心翼翼探入紫府,去接觸石清響的那團神魂。
這時候不同於以往,石清響先前強大的神魂與元嬰一齊被打碎,新凝聚成的神魂譬如初生嬰兒全不設防,登時便被紅箋的神炁探查得清清楚楚。
那團神魂裡一片空白,什麼意識也沒有,紅箋心裡也因之變得空蕩蕩的,就算睡着了,也會有夢境,石清響這情況明顯不對勁兒,紅箋不敢想像當他醒來之後腦袋裡也是這樣空空如也,那可怎麼辦?豈不是變成了傻子呆子?
她直接以神識傳音:“石清響,石清響!”
那團神魂動了動。
紅箋又燃起一線希望:“想一想,你是誰?”
大約這問題太難了,石清響的神魂這一回索性沒了反應。
接下來紅箋就完全耗在了“萬化生滅功”和《大難經》這兩種功法上,一天下來,譬如“你是誰”這種問題也問了不下千八百遍,其他的人雖然聽不到她和石清響這種單方面的交流,但看她眼睛紅紅的,就知道石清響情況不妙,只能由紫慧出面,勸她“病去如抽絲,來日方長”。
第二天又是如此。
紅箋明明覺着石清響的神魂越來越有活力,爲什麼就沒有產生點什麼想法呢?
她不信邪,一次突然問道:“我是誰?”
神魂沒有反應,紅箋想到這樣不行,乾脆豁上臉了,直接問道:“方紅箋呢,你也忘了?她是誰?”
紅箋的神炁依舊沒有感覺到明確的意識,可突兀的,那團神魂卻劇烈的活動了一下,跟着在紫府裡跳了跳。紅箋由之感覺到了一股親近之意。
她一時心中大慟,淚水奪眶而出,幾乎泣不成聲。
到這時候,他忘記了一切,甚至不記得他自己,卻本能的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
就像剛剛出生的小孩子,明明什麼也不知道,卻會對血脈相連的親人露出笑容。
紅箋大哭了一場之後心中又重燃希望,還有反應就好,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擦乾淨眼淚,摒棄了所有的雜念,一邊運轉“萬化生滅功”,一邊陪着石清響聊天,聊的不是別人,句句都是“方紅箋”。
大仇人季有云還沒死,隨時都可能跳出來報復,“方紅箋”正在危險中……
快些醒過來,“方紅箋”不能失去你……
也許這些話確實刺激到了石清響,他的神魂越來越強,反應越來越大,終於開始有了些簡單的想法來回應紅箋。
比如紅箋說:“‘方紅箋’不能沒有你。”那神魂也會試着傳遞出“我也不能沒有‘方紅箋’”的意思來。如此簡單帶着孩童般幼稚的想法,卻令紅箋如獲至寶,她的臉上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會心一笑。
甚至於她還似嬌似嗔地以神識傳音取笑石清響:“你呀,就像幾個月大的小孩子一樣,咱倆到底是誰小?現在還沒學會撒謊,說得可都是實話呢,嘖嘖,等你好了,這些事情可別不記得啊。”
眼下符圖塔那邊陷入停滯,諸人都盼着石清響趕緊醒過來,好和大夥商量個辦法。
紅箋有一句話說的是實情,季有云沒有死,隨時都可能殺到符圖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