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在石清響的椅子前面蹲下身,仰臉看他,帶着濃重的鼻音鄭重道:“我會好好活着,你也是,我們在一起。”
石清響笑了笑,應道:“好。”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紅箋說的不是“我們一起”,而是“我們在一起”,一時之間,他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不敢置信的遲疑之色,道:“你……你說我們怎麼樣?”
紅箋含淚瞪着他,撅起嘴巴嗔道:“真是的,眼睛不好使,難不成連耳朵也跟着壞掉了?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看着石清響那略顯呆滯的傻樣兒,她忍不住“哧”地一聲笑,回手擦掉了淚水,道:“別浪費時間了,不然你那位老天爺也會看不下去的。”
她不待石清響有別的反應,自乾坤袋中將最後得自小神殿的那顆丹藥拿了出來,送到石清響嘴邊:“來,張嘴。”
石清響突然得到她一句應承,腦袋裡正暈乎乎的,全未反應過來,聽她說話,下意識便張嘴問道:“什……”
“麼”字還未出口,他便覺着嘴裡被塞入了什麼東西。
這是一顆丹藥,這個時候,不要說一顆效果不明的丹藥,就是穿腸毒藥,只要是紅箋親手拿給他的,他也甘之如飴。
紅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滿是期盼:“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石清響道:“你……”他只說了一個“你”字,便猛地抓住了紅箋的手。
一股奇異的力量在他腹中散開,速度擴散到每一處肌膚。
石清響很難說得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像春天樹木自沃土中汲取了養份,無窮無盡,像烈日之光當空直射,煌煌堂堂。他的筋骨皮肉正起着翻天覆地的變化,經脈重鑄,道基魔種受到的束縛一齊鬆動,神魂得到了極大的滋養。元嬰住處紫府煥然一新。
種種變化令石清響恍然,他服下的是一顆可以叫人脫胎換骨的頂階丹藥,這丹藥爲他殘破的內裡提供着源源不絕的生命力,稍加煉化控制,不但可以使他恢復如常,更可以由此獲得鋼鐵般堅硬的軀殼,流水般柔韌的經脈。
自今而後,他再無後顧之憂,不論道基魔種如何做怪。他的身體都經受得住。不致再度崩潰。
依石清響兩世的見識。他立刻便判斷出這顆丹藥比井白溪奪舍的那一顆更加珍貴。
井白溪的那顆丹藥勞他們兩個聯手還頗費了一番周折,而以紅箋的修爲,要獨自弄來這麼一顆神奇的丹藥。要冒多大的風險可想而知。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石清響不敢浪費這天大的機緣。當即入定細細體會。
紅箋一動不動任石清響握着自己的手,一臉緊張,注視着他服下丹藥之後身上的變化。
這丹藥攪動了一池死水,蟄伏的魔氣蠢蠢欲動,隨着石清響心跳越來越有力,紅箋覺着自己幾乎能聽到他強勁的木真元在經脈內奔流的聲音。
停了一會兒,石清響的呼吸聲逐漸平穩,紅箋放下心來。
估計這顆丹藥要全部煉化還要很久,自己沒有必要一直傻傻盯着他看。
這大殿裡唯一的一張椅子石清響正坐着,紅箋索性就在他身旁席地坐下來,胳膊肘兒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將頭靠過去,下巴抵着小臂。
這個姿勢很放鬆,很舒服,紅箋低垂下眼睛,靜靜等待。
她想:“這顆丹藥不知能不能治好他的眼睛,治不好也沒關係,慢慢再想辦法就是,他爲我做了那麼多,以後換我來照顧他。照顧人我最擅長了。就這樣在一起吧,我和他,相依相守,彼此都不再寂寞……”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紅箋陷在了自己的思緒中,昏昏欲睡,全然忘了身在何處。
後來紅箋真得睡着了,她雖是金丹後期的修爲,不破境的強悍身體,可她實在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強體八年,日夜苦修不得閒,尤其最後這一年被計北所挾持,任何時候都要懸着心神,小神殿裡險死還生,回來之後短短兩天大喜大悲,也幸好是她強體有成,換一個人這般折騰下來非大病一場不可。
她依偎在椅子的一角睡得香甜,渾不覺石清響已經結束了入定。
石清響幾乎是立時便發覺紅箋坐着睡了,他不由輕笑了一聲,側過身摸了摸紅箋頭頂的秀髮,手指滑到頸後,將發繩解開,那長長的黑髮登時披散開來。
他怕鬧醒紅箋,不再有大的動作,手指勾起一綹長髮,輕輕摩挲。
剎那間,好似穿越了無數的時光,周遭的黑暗不再沉寂。
石清響恍惚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聽到那時候的她乾乾脆脆地道:“石清響,還是朋友嗎?是朋友回答我,可不可以不助紂爲虐?不明哲保身?身死道消,你修的那是什麼?捫心自問,你的道在哪裡?”
“石清響你快來,願賭服輸,老老實實認罰!嘖嘖,這臉色,還男子漢呢,算了算了,答應你在一起了還不行?”
“……只能這樣了,若有來生,上天保佑,讓我們遇到,再在一起……”
往事一幕幕隨之呼嘯而至,石清響百感交集,仰起頭將身子往後靠到了椅背上,良久方嘆息了一聲,此時他眼中有淚,可這淚水中隱含着的情緒到底是悲是喜,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朦朦朧朧的,紅箋感覺似是有人在擺弄自己的頭髮,她晃了晃頭,驀地清醒。
她下意識地就想坐直了身子,卻覺頭皮一陣拉扯,耳聽得石清響含笑道:“醒了?等下,先別動。”
紅箋一時忘了放出神識,擡手去摸,她驚奇地發覺石清響趁着她睡過去的這會兒工夫,竟將她的頭髮一綹一綹細細編成了許多根辮子。以致她將腦袋隨意一晃,便有“噼裡啪啦”滿頭滾珠的錯覺。
紅箋先是面露古怪,然後便喜形於色,連忙道:“你好了?眼睛能看到了?”
石清響脣角含笑:“這裡太黑,還不清楚好了沒有,不過神識到是可以用了。”
紅箋微張開嘴,“啊”了一聲,急道:“那施個法術看看啊。我來!”
她真元流轉,便欲施展個亮堂堂的法術出來,石清響擡手將她拉住,柔聲道:“噓,陪我坐會兒,讓我把辮子辨完好不好?”
紅箋從來不知道石清響還有這等怪癖,一時哭笑不得。
紅箋側了頭,由着石清響折騰她的頭髮,過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道:“我那時,算不算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道侶?”她一時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自己,頓了頓,選了一個最簡單的“好”字。
“是,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道侶。”石清響好脾氣地承認。
“難怪了,好人總是有好報。那時候攢下的福氣,留到現在來用。”紅箋笑道。
她雖不方便回頭,神識卻“看”得清清楚楚,石清響雖然給她紮了一頭荒唐的小辮子,可乍一看,還挺好看的,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這感覺,怪怪的,就好像做了許多年的道侶,自己卻突然失去了記憶一樣。
“你一直是這樣,不管什麼時候。”石清響手上頓了頓,“就像剛纔那顆丹藥,若是我沒有猜錯,是你自那計北手裡搶下來的吧,處境那麼危險,你卻硬是將它留了下來。”
紅箋叫石清響說得有些不自在,她想叫他不要在意這些,卻聽石清響接道:“沒關係,我來想辦法,咱們把這個損失給你補回來,趕緊升到金丹圓滿,準備結嬰。”
紅箋笑笑,對“補回損失”云云,她其實並不如何在意,不過石清響這樣說了,她便應了一聲好。
這時候紅箋纔想起江焰去追“寶寶獸”,實在是去得太久了,這裡是符圖宗,雖然沒有人知道她和“寶寶獸”之間親密的關係,總是叫人不大放心。
石清響卻道:“放心吧,不會有事,我說了要和你說說話,江焰很機靈,十九正在前殿等着呢。”
紅箋有些汗顏,道:“那趕緊叫他進來吧,也好看看你的眼睛,叫他一起高興一下。”
石清響手上有喚人的法器,紅箋都這麼說了,他雖然覺着獨處時短,稍有遺憾,還是施法聯絡,叫江焰進來。
紅箋所說的“一起高興一下”不錯,但在石清響這裡,卻不是爲着自己的眼睛,大有“夙願得償,遇上喜事不能言說,但總可以在好兄弟眼前開心一些,叫他自己感悟總不過份吧”的感覺。
紅箋由江焰想到了盧雁長,問道:“你打發盧大哥去各大宗門借人,打算做什麼?”
石清響回答她:“你遇見盧雁長了?戴明池和季有云就快翻臉了,我想趁現在,打一下符圖塔的主意。”
紅箋還待追問,石清響擺了一下手,將她打斷:“江焰回話說,梅杞來了,已經在前面等候了很久。我叫江焰帶着他一起進來。你就在這裡別出聲,咱們一起聽聽他有什麼事。”
ps:
最近各種數據全都萎靡,評論也少。大約只有作者還固執地對最近的章節保持着熱愛吧。
堅持的意義也許只在堅持本身。
不想多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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