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山溪,鳥鳴澗幽。
紅箋抱着“寶寶獸”快步走在山谷中。
陽光透過斜上方灌木叢的間隙傾瀉下來,滿谷底搖曳的都是斑駁光影,好似前路上鋪了層碎金。
風一吹,不知是什麼花的花瓣自高處飄下來,紅紅白白,滿天都是,半數飄在山路上,半數落入溪水中。
這樣的景緻,叫紅箋彷彿忽而置身丹崖宗。
丹崖五峰各具特色,此地如此繽紛靜謐,同錦繡峰最像。
不過紅箋絲毫不敢大意,這一關進來時間不短了,只是在不停地趕路,同她想得大不相同,不要說發現計北,什麼艱難險阻也沒有遇上,小神殿不會設了這麼一關只爲給她觀光,危險隨時可能降臨。
此地時間比外邊快了不少。自從進來,已由正午到黃昏,過一會兒太陽落山,黑夜降臨,也許那些兇險會藏在黑暗裡。
必須要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這山谷,到達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
當最後一抹太陽餘暉消失的時候,紅箋已經抱着“寶寶獸”站在了山外遼闊的草原之上。
青青草原長草過膝,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風中不時傳來妖獸的長嚎,“寶寶獸”有些不安分。
紅箋放開神識,這個陌生之地唯一叫她有些安心的便是真元運行無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神識完全可以代替眼睛。
妖獸的長嚎一聲接着一聲,聽這密集的程度,應當數量不少。只是離得遠。紅箋的神識尚且覆蓋不到。
不知這裡面的妖獸會不會同無盡海里的一樣,對寶寶手下留情?
紅箋摸了摸“寶寶獸”的大腦袋,將它放到了草地上。
“寶寶獸”明白了紅箋的意思,前頭一溜煙向着大山跑去。紅箋在後面緊緊跟隨。
大約一刻鐘之後,紅箋的神識發現有異。
數裡之外有一座孤峰,高達十餘丈,峰上很難見到樹木。從峰底到峰頂生着密密麻麻的白穗草。
這附近紅箋白天沒有來過,此時她以神識發現就在那大片及腰深的白穗草間,聚集了數百隻妖獸,那長嚎聲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這種妖獸長得既像狼,又像豹子。身上帶着白色的雲紋,藏身於白穗草叢,若是白天以眼睛去看,大約很難分辨得出來。
紅箋悄悄觀察了一陣,這種妖獸無疑是成羣出動的,這麼一大羣裡夾雜着不少兩首妖獸。脖子上並排長着兩個一模一樣的腦袋,普通妖獸相當於金丹後期,兩個腦袋的實力已經臨近結嬰。
這種金系妖獸速度很快。力量驚人,神識卻是不強,紅箋已經離得很近了,即使是那些快要結嬰的妖獸也毫無所覺。它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峰上。
數百隻妖獸潮水一樣地涌向峰頂,又很快亂糟糟地退回來,哀嚎聲響成一片。
山上正在發生戰鬥!
紅箋心中一凜,神識跟隨向上,到達山巔附近果然依稀鎖定了一條人影。
這人身法疾馳如電,正周旋於數十頭妖獸之間。紅箋還未看得清楚,一聲冷哼傳來。震得她識海“嗡嗡”,好一通天旋地轉。
紅箋連忙將神識收回來,對方這是感受到有人窺探,給予了反擊,只這一下,紅箋便斷定山上那人正是計北。
計北果然在此。剛纔雖是一晃,紅箋卻感覺山巔上空似乎還飛舞着數十條黑影,看來他已經把這地方所有的妖獸都吸引過去了。
即使如此,這計北還有空閒給自己來了這麼一下,顯然猶有餘力。
他似乎變得更強了。
計北先前估計不到自己會來,這會兒知道了,想要脫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等下去不知有沒有可能坐享其成?
紅箋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整整一夜,妖獸的哀嚎聲愈來愈慘烈,紅箋技不如人,不敢再以神識窺探,只聽聲音便知道計北始終沒有給自己留下可乘之機。
太陽出來,孤峰上的戰鬥終於現出真容。
計北牢牢佔據了最高處,他周圍十幾丈之內妖獸的屍體堆積如山,白穗草被踐踏成一片血泥,雲紋獸還剩下近百隻,仍在瘋狂地向山上撲。
紅箋這才發現,並不是計北一夜間殺了這麼多雲紋獸,就在他的頭頂上方,還盤旋着十餘隻兇狠的大鳥,這些大鳥以黑色居多,夾雜着三兩隻白色的,都拖着長長的尾羽,爪子反射着鋒銳的寒光,意欲給計北以致命一擊。
計北似乎對這些大鳥十分忌憚,他在山巔遊走閃避,手持法寶“馭獸鞭”,不停驅趕着雲紋獸高高躍起去攻擊那些大鳥。
雲紋獸大多是在送死,偶有一兩隻湊巧抓住大鳥的尾羽,將它拉扯下來,然後周圍的雲紋獸一擁而上,將大鳥分屍。
這些黑白兩色的大鳥不知是什麼妖獸,不受“馭獸鞭”的控制,神識應該極強。
兩羣妖獸相互消耗,這樣打下去,坐收漁利的人正是計北。
紅箋藏身白穗草之中,遠遠望着這一幕,不由暗暗焦急。
按計北的脾氣,絕不會無緣無故大動干戈,他一心要殺光此地的妖獸,背後必有極大的利益驅動,是該給他添點麻煩了。
紅箋早激發了“仙霓霞光”,不過這老兒至少強魂三境,離遠還行,走得近了“仙霓霞光”這障眼法必定會被識破。
不管了,先接近他再說。
紅箋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示意它跟着自己,悄悄摸上山去。
幸好寶寶變結實了,不然一會兒偷襲這姓計的,怕是照顧不到它。紅箋如此想着,心念微動,撕下片衣襟在“寶寶獸”身上纏了幾下,蓋住了它那一身顯眼的藍毛,又自一旁揪下幾根白穗頭,給“寶寶獸”插到了大腦袋上。
“寶寶獸”覺着很不舒服,懵懂地晃了晃大腦袋,伸了前爪想去扒拉。
紅箋將它的爪子按住,食指豎到脣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寶寶獸”眨着眼睛老實下來。
紅箋又扯了一大把白穗,給“寶寶獸”綁在身上,紅箋看着它這滑稽的模樣,嘴角不由高高翹起。別說這麼一捯飭,離遠看到真與那些雲紋獸有三分相像。
“寶寶獸”見紅箋突然這麼開心,也高興起來,咧開了嘴,作勢要往紅箋身上撲。
紅箋連忙將它阻住,悄聲道:“寶寶,我們混上山去。”
與其會被發現,不如早早停下“仙霓霞光”,沒有神識波動,計北忙成那樣,不見得會有工夫留意周圍每一隻雲紋獸。
接下來是僞裝自己,紅箋拿白穗草編了個草環戴在頭上。
借草叢掩護,她拉着“寶寶獸”悄悄蹲行上山。
高階妖獸對其它生靈的氣息十分敏感,紅箋只盼着正在戰鬥的兩羣妖獸已經殺紅了眼,又或者它們會因爲“寶寶獸”對自己視而不見。
距離計北二十丈的時候,紅箋收斂氣息,同時關閉了“仙霓霞光”。
二十丈,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再往上去,遍地血污,沒有草叢遮掩,紅箋和“寶寶獸”必將暴露,可偷襲計北這麼一個元嬰,這個距離又明顯不夠。
不過好在計北一直在山頂上到處遊走,只要耐心等待,他總會接近到十丈之內。
時間過得極快,這麼短短一會兒工夫,太陽升得老高,已然接近正午時分。
紅箋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熱度。爲什麼會這樣熱?紅箋覺察有異悄悄擡頭,卻見自那熾熱的太陽上飛落下一團團的火焰,這些火焰在空中宛然流星火雨,劃出一道弧線,徑直飛向一隻白色大鳥。
那隻大鳥如孔雀開屏般張開了它長長的尾羽,接到了這些流星火雨。
太陽火沒有將大鳥變成焦炭,卻令它渾身的羽毛陡然變成了金色。
紅箋驚愕地張開了嘴,她知道天上飛得這些大鳥是什麼了,是黑烏和白烏。最後這一隻,受到太陽火的洗禮,已然蛻變爲一隻“三足金烏”。
按古書記載,“三足金烏”不但會汲取太陽的能量,還會在誕生的時候毀掉它的族羣。而它極大的力量正來源於此。
果然,距離“三足金烏”最近的一隻黑烏已以飛蛾撲火之勢撲向了它,合二爲一,黑烏就此消失不見。
紅箋悄悄望着這傳說中的一幕,暗忖:“一共沒剩下幾隻大鳥,這大約將是有史以來實力最弱的一隻‘三足金烏’了,計北操縱着靈雲獸殺了一整夜,莫不是正是爲此?”
計北看上去猶不滿足,這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瘋了一樣用“馭獸鞭”驅趕着每一隻他所見到的靈雲獸。
突然之間計北瞥見不遠處草叢裡還閒着一隻,視角變換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已做出了動作,等他覺出這隻“靈雲獸”不對勁,距離着它已經只有五六丈遠了。
好機會!紅箋同計北已經足夠接近,連起身都不必,“中空劍”無聲無息在草叢中疾刺計北的下腹。
計北沒有認出面目全非的“寶寶獸”,在他眼裡這怪東西總是妖獸不假,故而“馭獸鞭”方向未改,依舊狠狠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