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折騰到快天亮,小桃的情況終於穩定下來,小梅和小梨總算鬆了口氣。生子娘到底不放心,也跟着累了後半夜,直到天見亮了,纔回了房間,也沒敢睡覺,就開始準備早飯。
簡單的吃罷飯,大家把小桃帶她身上的筐又一起擡進馬車,馬車裡已墊上厚厚幾層棉被。吃飯時就商量好,由生子先送了雪見小桃和小梅回安寧,晚上再趕回來,這樣明天一早就可以再送小梨過去。生子娘和麼妹說什麼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趁着今天收拾一下雪見那邊的爛攤子,自己家也簡單收拾一些,便要一同去安寧照顧雪見和小桃了。
心裡到底是不放心,小梅悄悄問生子娘道:“何嬸,依小梅看……小梅看着娘子的臉色,怎麼好象比小桃還要難看些……”
“可不是,這麼折騰一夜,誰受得住呢,更何況是雙身子的人。”生子娘看着雪見慘淡的神色,瘦瘦小小的模樣,忍不住嘆氣,眼神兒往她身上飄了幾次,神色裡滿是欲言又止,最後到底還是搖頭,“還是走吧,儘早跟你們一道走吧。不是說娘子那個義父是什麼神醫嗎?總好過在村裡找個遊醫給看瞎了。路上你們仔細慢着點,讓生子駕車別顛着別碰着,纔是正理兒。”
“嗯,知道了,何嬸。”小梅看出生子孃的欲言又止,知道她也是擔心娘子的身子,但不走恐怕更不行,留下怕是更讓人覺得不放心,或者說,危險。
回安寧的路上,馬車並不敢行得太快。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不知道是昨晚那般人對自己的迷藥太過放心,還是對她們太過於大意,看樣子並沒有回來檢查現場和驗收成果,倒讓他們如此簡單就離開了,出乎了雪見的意外。
雪見只有一輛馬車,這馬車,還是爲了給雜貨鋪進貨,雪見特意讓生子買的,因爲自己那小院太小,就一直放在生子家。那放火之人,肯定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先進的交通工具吧?
小桃聽雪見的吩咐,只能趴着,面白如紙,頭髮烏焦焦的散在枕邊和臉上。另外一個面白如紙的是雪見,馬車不大,她也只能是半躺半臥的。這樣,馬車裡就沒有什麼多餘的地方了。
雖然小桃凌晨時就已醒了過來,但燒傷嚴重,又疼痛難忍,已是哭過幾次的鼻子了。這一路上,更是不僅哭,還邊哭邊呻吟,聲音倒是並不細弱,可見已恢復過來不少,直弄得雪見頭都大了起來。
雪見用沾溼的帕子,輕手輕腳地給小桃擦淨頭臉,又哄了半晌,見她還是時斷時續的呻吟着,或者時不時的就哭上幾聲,沒辦法,便開始給她講故事,好分散一下小桃的注意力。
“娘子,你和小桃可吃些點心不?小桃早上也沒有吃什麼東西。”其實娘子好像也沒有吃多少。
“等會吧,小桃姑娘正哭鼻子,待她痛痛快快哭過這一場,咱們停下車再吃。”雪見隔着車簾連連推脫道。
小梅好笑:“那就哭會再說唄。”怕擠到雪見和小桃,小梅穿了生子娘厚厚的棉襖,又捂了一牀棉被,和生子並排坐在車外。她們自己的衣物,只能等今日生子娘她們去收拾了,也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
“娘子,小桃哪有……啊……哪有那麼嬌氣……”聽見這二人一唱一和地打趣她,小桃於呻吟中嗔了一句。
這樣走得很慢,平時兩個時辰的車程,竟然走了大半天,下午纔到安寧。徐從安並不在家,見到雪見回來,還擡回了病人,下人們自然忙不迭地去縣令府通知。小梅這才略鬆了口氣,安寧,總算是平平安安的到了。
聽着小桃唉喲唉喲的叫着,指揮着人把小桃擡到藥堂,雪見氣惱地望向門口,這個徐神醫可真是不靠譜,成天的不着家,幸虧縣令府離這裡不遠,義父應該馬上就可以回來吧。
生子這時候,並不下車,趕着要回東勝村,明天好接了大家過來,卻被雪見攔住道:“生子,你多少吃些東西,喝點熱湯,再走不遲。”
“小桃……”生子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眼藥堂,遲疑地問道:“小桃還好吧?”
“一會我義父回來,包管把小桃治得好好的,但是你,快去休息一下才能走。”雪見見生子這一路上臉被吹得通紅,額角卻帶着汗,想見是急出來的。但此時他還是一身的涼氣,這樣迴轉,哪裡讓人放得下心來,於是嘆了口氣,忙讓人帶了他去喝些熱薑糖水去去寒氣。
見他下去,雪見這才由小梅扶着,進了屋,坐到小桃身邊,握住她的手:“小桃,咱們回來了!你且放心,定會無事的!雪見也再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傷害到你們!”
小桃這一路上顛簸,已被耗盡了力氣,現在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聽着雪見的話,卻完全理解不了,只是一個勁的點着頭。
小梅扶着搖搖欲墜的雪見,輕聲道:“娘子,你也快回房歇一會兒吧……”
雪見轉身點點頭,“那我去略歇息一下,你在此陪着小桃,等義父回來吧。”
剛剛站起,自個兒沒覺得怎麼樣,雪見的身子卻開始左搖右擺起來,嚇得小梅一把扶住她,顫着聲連連叫道:“娘子!娘子!你,你怎麼了?”
若是娘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小梅嚇得牙齒咯咯打架,這個念頭如瘋草一樣纏繞上來,甩都甩不開!如果娘子真有事,那麼自己怎麼辦?小桃怎麼辦?我們大家可怎麼辦是好?
幸好雪見只是晃了幾晃,並沒有倒下,但身子越發的軟起來,似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徐從安這處院子,只有兩進。以前雪見也是帶着幾個丫頭住在裡院,外面院還有幾個幫着拿藥搗藥的小廝,並兩個粗使的婆子,並沒有丫頭。後來雪見嫁後,那些丫頭自然也都是跟着回了周家的。剛剛就是倆個婆子幫忙擡的小桃,現在並沒有離開,見雪見的樣子,馬上過來幫忙扶着。
雪見緩緩精神,長出一口氣,知道小梅這一道回來在馬車外又凍又累,也是受了大罪的,便輕輕道:“小梅,你且那邊陪小桃坐會吧。”
小梅見有人來幫手,狂跳的心這才略緩了緩,擡頭剛想開口,門外人影急晃,門簾開處,小梅的嘴半張着,愣是沒發出聲兒來。
聽到門簾被掀起的聲音,雪見卻急道:“義父,快來看看小桃,……怎麼,是你!”沒想到,先趕過來的,竟是周博!最不想見,又最想見的那個周博!
“雪見……”周博心慌慌的喊着她的名字,看到她虛弱蒼白的樣子,時光驀然停住,眼裡心裡,只有那黑黑的眸子。
白逸天隨後跟着周博進來,聽到雪見沙啞的聲音,已是震驚,待見到她在婆子的攙扶下回身後,那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的孕態,更是讓他忍不住指着她道,“雪見,你……!”
兩步上前,從婆子手中接過雪見,雪見任由他輕輕抱着,感受着他全身的顫抖,然後擡起頭,冷冷地望着他:“周大少爺,您這是過來看看,我到底死沒死嗎?真是抱歉,我又活了,雪見我,還真是命大得很!”
聽到這話,連旁邊的白逸天,臉色都跟着難看起來。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傻子也聽得出來了。莫非……
雖說他是不相信周博會怎麼樣,但雪見直接了當的指控,讓他明白,這事情一定是另有蹊蹺之處。
周博身子一僵,臉色也難看起來,然後就看到了雪見身後牀上趴着的小桃,和小梅敵視的眼神,他指着小桃問:“小桃,怎麼傷成這樣?”
雪見聞言微微一笑,“這丫頭傻,一心地要救我,救了我還要救我的銀子,結果就成了這般模樣!周大少爺,你說,她傻不傻?”
小梅一聽這話,也激動起來,從牀邊站起走過來,搶過雪見道:“我們娘子已跟周大少爺和離,周大少爺還這樣不依不撓的,非要置我們於死地,才肯收手嗎?”
雪見不等她說完,就打斷道:“周大少爺,和離後,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再無一分聯繫!雪見自問除了這名字,我和你再無絲毫關係,你爲什麼非要斬草除根方肯罷休?”
周博聞言,臉色越發的難看,跨上前一步,瞪着雪見問:“雪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雪見瘦小的身形絲毫不退縮,她冷笑的看着周博:“周大少爺,不管怎麼說,欠你的命,雪見你還。如今你我再無瓜葛,你莫要仗着家大業大就欺人太甚!我可以不珍惜自己這條命,但想傷我的孩子,我的丫頭,我是拼得一死,也要跟你一死方休得!”
千番話萬般思量,全止步於雪見仇恨的微笑決絕的話語裡,周博的心,往下在沉,沉着沉着,意識中明白,不管雪見她們遇到了什麼,看來,自己都無法解釋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