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親自倒了茶過來,也心安理得坐在一旁,她是長子長媳,自然是要了解一下歷史遺留問題的。
“這是雪見自配的去火涼茶。”見汪從寒輕啜口茶後,馬上皺緊眉頭,又連喝幾口,才放下空杯,周博於是開口笑着解釋道。
汪從寒點點頭,又示意小杏過來滿上,方緩緩說道:“雪……弟妹一向心靈手巧,自不必說的。這茶中淡淡的甜和一點點苦相融,卻並不衝突,讓人喝過只覺清爽。”
“我喝着也還好。”周博黑眸中帶着淡淡的笑意,“爲了這個涼茶,岳父也出力頗多,這個夏天,闔府上下常飲此茶,竟再無一人中暑。”
“如此說來,這涼茶還有如此之去火功效,”汪從寒臉上浮出一絲淡若輕煙的笑意,“看來,爲兄也少不得要一份配方纔是。”
“還用你說?雪見早使人抄好方子了。”周博聞言,笑着接上話茬,“她也只肯在此類事情上下功夫。”
“弟妹慧質蘭心,這是博哥兒之福。”汪從寒揉了揉眉心,棱角分明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疲倦。
“我想着你們遠道奔波而來,在縣衙都未稍作休息,不如先去泡個藥浴,然後歇上一歇,晚上再給你們接風洗塵吧。”周博見狀,知道他和白逸天都是快馬趕回來的,自是倦極,連忙喚了下人過來,以備藥浴。
“甚好!不過博哥兒,讓他們稍後再備。”汪從寒點點頭說道:“咱們先說正事。”
“嗯。”使個眼色,讓小杏幾人也退下,雪見才道:“其實,也不是急在一時的。”
“無妨。”汪從寒輕輕的擺擺手,又坐正了身子,這就進入了正題,“博哥兒,當年那事,還真是透着些不尋常出來。”
“讓雪見來看,這事並無不尋常之處。”雪見飛快的接了一句,見周博只是瞪了她一眼,便接着說道:“武德侯是什麼人我並不很清楚,但總之絕對比咱們都更明白什麼東西是犯忌的什麼東西是不敬的,因此可見,是聖……”
“再給我來杯涼茶!”
“再來一杯涼茶嗎?”
汪從寒和周博同時說。
自己這個傻婆娘,可當真是敢往外扔火藥的主!幸虧這汪從寒不是外人,周博忍不住擦一把冷汗。
他並不知道,汪從寒的震驚可比他大多了,這樣通透的頭腦,這樣精準的判斷,……,閉上眼睛,再緩緩的睜開,看了一眼這成親半年來,一日更豔於一日的雪見,汪從寒清亮的眼底,寒出一抹悲涼之意,博哥兒,有這樣的解語紅顏爲妻,何其幸也。
雪見吐了吐舌頭,端起茶杯,還是我喝茶吧!我怎麼這麼嘴碎呢!
乾脆周博把雪見打發去了廚房,檢查今天的午餐,雪見撇一撇嘴,退了出來。
原來當年武德侯案雖然雷聲大雨點小,很快就淡出了大家的視線,世人只豔羨他身爲武德侯的風光榮耀,出了如此大事,也能讓當今聖上網開一面。大家都道到底是皇親國戚,又曾經戰功赫赫,所以太后私下也說了情的。而且武德侯大義天下,送嫡親女兒和親,真乃國家棟梁也。
雪見差點笑歪了,只拿扇子捂住臉,真是天天愚人節呀,這大衆,也太善良了些吧?什麼嫡女和親,什麼戰功赫赫,掩蓋下的,比動物世界的雌雄爭霸賽還要兇殘吧。
原以爲,此事就要如此平息,但接下來,汪從寒話鋒一轉,說有心之人略想想還是知道疑點頗多的。正如雪見剛纔說的,先不說以武德侯之尊,宮中忌諱又哪有不清楚的道理,在太后的生辰上,怎麼可能進上不敬的壽禮?此其一。
再者,今年春節過後,武德侯另一個不爲人知的庶女,擡入定國公世子府做了世子側妃。這定國公世子還沒有正妃,按理說娶側妃也應該熱鬧熱鬧,誰知卻是無聲無息的辦了,理由是這庶女側妃,不宜張揚。不管怎麼說吧,這武德侯府都還算是一切順遂了。
本來,這半年來,這側妃因爲沒有正妃,世子對她又頗多寵愛,倒也安分持家,並不侍寵生嬌。因着身分之尷尬和身體狀況,一直以來也沒有參加過京城貴女的聚會,但還是有消息傳出,這側妃,長得竟和那錦陽郡主一般無二!那錦陽郡主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呢,怪不得那世子爺喜歡的如珠如寶呢。
幸虧大家都還記得錦陽郡主是和親路上替成律可汗死掉的,否則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流言傳出來。
汪從寒本來查了只是受武德侯牽連的那批悲摧皇商,但這些花邊卻比正題更容易打聽出來,也權作是此次調查的一個小調劑了。
武德侯自愛女出事後,雖說聖上體諒他失女之痛,早恢復了他的爵位,但侯府一直閉門謝客且低調行事,就連庶女擡入世子府,都沒有通知什麼親戚朋友。想來也是,一個庶女的親事,怎麼能消除嫡女的慘死的陰影?
由此而來,那批依附武德侯而連帶獲罪的皇商並無性命之憂,但因爲武德侯閉門謝客,卻也沒有要釋放或者論刑的說法,就這樣無人問津了起來。左右這些人都是有些家底的,監牢也有的是客房,權當給獄卒們當獎金花紅了。
汪從寒帶來的消息,嚴重打擊了周博的滿腔熱忱和希望,爲了周家,他甚至不能表現出來半分的脆弱,靈光一動的,他看了一眼雪見,然後想到了雪見以前講過的那個故事。
“冽兄,兄弟這裡有個故事,不知道冽兄聽過沒有?”周博擡頭,劍眉微蹙,沉靜如水的黑眸裡看不出半分情緒,“故事說的是個大宅門……”
雪見講的那個故事叫大宅門,裡面有一個因牽連進皇家恩怨被打入死牢的大老爺,如果不是當家的二奶奶用了李代桃僵這一法子,那麼,也沒有後面白大老爺生的希望。
周博伸過頭去,湊近汪從寒,低聲把這個故事,挑着這一段微笑着緩緩講來。
汪從寒越聽眼睛越亮,“這二奶奶果然是個人物,真是一個好法子!只是有兩個關鍵之處,一是人,二是銀。”不過,想也知道,有了銀子,人也就不再是問題了。反正這事情並不是砍頭的罪過,所以辦起來也更容易些。
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本來汪從寒是讓周博準備些銀子好上下打點一下的,現在有了新的主意,倒可以少驚動些人。
“大少爺,大少奶奶讓奴婢過來告訴大少爺,該用中飯了。”門外小杏開口喚道。
周博擡頭道:“你跟少奶奶說,我們馬上就到。”
“是。”小杏躬身答道。
周博聞言,站起身來,笑道:“既是雪見已準備好,想來逸天他們也等急了,咱們回來再詳談細節吧。”
“也好。”到底心裡有了謀算,二人心情都開朗起來,迤邐地朝飯廳走去,邊走邊說笑起來。
“你們倆個只是磨蹭,讓人好等!”飯廳內,白逸天憤然開口說道。
徐從安呵呵一笑,這滿桌的飯菜,都是雪見親手做得,雪見這丫頭現在越來越懶,甚少親自下廚,只觀其色聞其味,已讓人食指大動,其實不光白逸天,他也等不及要下筷了。
“都是自己人,還客氣什麼,自己吃好就行。”周博臉上帶着笑意,看了看四周,雪見並不在廳堂,想來是回了後院了。
“早說呀!”白逸天再不客氣,下筷如電,推行一步開動起來。
汪從寒不忍看他,只微笑着掃視了一眼其他二人,方纔淡淡的說道:“這天氣已進入盛夏,你這廳堂卻有些清涼之氣,想來是放了不少冰吧?”
“是我那女兒心細,怕老夫熱到,一個夏天都沒有斷了冰。”徐從安聲音不高,帶着得瑟之氣,聽得在座衆人都一樂。
周博因爲心裡大石有了着落,正是心情好時,笑着說道:“雪見孝敬岳父,那正是應當的。逸天別瞪我,知道你在外面幫着冽兄辦正事,所以這個夏天,你們府裡,也沒少了我家的涼茶和冰伺候,放心吧。”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白逸天吃得更是歡心,“以後博哥就在安寧安了家,我就更放心了!”
“逸天慣會躲懶耍滑的,小心雪見聽到,又要罵人。”徐從安忍不住指着他道。
大家一齊笑了起來,倒都忘了食不言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