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爺感覺有些奇怪了:“懂啥行?”
查文斌往那門邊站着一指道:“你看,這門上貼着東西,這是一道鎮屍符,那幾個人裡肯定有人認得這東西才走了,而且苗爺爺,我覺得你鑽進去的洞未必是這座大殿,否則你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
“啥意思?”對於當年的事兒,苗大爺自己也一直覺得有蹊蹺,咋到了那兒他們就突然停下了呢。
“帶我們去找那時鑽進去的那個洞吧,我估摸着那兒是安全的,你們聽我一句勸,這裡真進不得,要闖禍的。”
見他說的那麼認真,我們幾個都已經決定不進去了,倒是那石胖子哈哈道:“闖禍?說的跟個小大人似得,你們要學狗鑽洞我不介意,反正胖爺我向來都只走大門。再說了,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馬克思主義一直教導我們要反對封建迷信,你們怎麼還能信他這一套呢?
石胖子這句話一出可把苗大爺給噎住了,他可是知道我們幾個都是家庭有問題的人,尤其是那個查文斌,就是因爲家裡有人搞封建迷信。他這要是認了,那豈不是跟他一樣屬於典型的階級思想錯誤嘛?這要回去被人知道了,自己一輩子老革/命的名節都怕是要保不住了。
見苗大爺開始猶豫,石胖子更加要煽風點火了,他要報的就是剛纔我們坑他的那個仇:“一張小破紙把你們給嚇那樣,瞧你們一個個挺直了腰還算是個男人,我怎麼覺得連小白那姑娘都不如呢。都給我閃開,爺今晚就坐在這大門口給你們看着,有啥事,算我的!”
說完,擡起他那雙四十三碼的大腳,“哐當”一聲,大門應聲而倒,“咚”得一下轟然倒地,震起的灰塵飄得到處都是,一下子就眯住了大家的眼睛……
大殿裡頭黑漆漆的,一股子沖鼻的黴味,大概是長時間沒有通過風的緣故。苗老爹手上有個電筒,我們幾個都是火把,大家夥兒在外面對着裡面瞅着,誰也沒敢先動。要說那石胖子的確是有幾分膽色的,他扯着喉嚨對裡頭喊道:“喂,裡面的老鄉們,你們好,不要怕,我們是好人!我們是有政策的,我們都是有覺悟的先進青年,黨教育我們要不拿羣衆一針一線,咱們軍民團結,都是一家人……”
我尋思着鬼才要和你一家人呢,這胖子說話越來越沒邊了,他在那一個人朝着門裡吼了半天也沒啥動靜,我那顆懸着的心暫時放下了一點,唯獨查文斌的臉色比較難看。
胖子轉身對着我們“嘿嘿”一笑道:“都是革/命好兒女,江湖救急互相搭個忙,他們都是明事理的四好青年,改明兒我跟組織上彙報彙報,拿點香火紙錢過來就當陪他們這扇大門了。”說罷,他大拇指往一搖道:“哥幾個,走着!”
我們打着火把進去一瞅,大約有一個半個籃球場的大小,空蕩蕩的,沒有佛像也沒有神龕,和一般的寺院大殿並不同。倒是那後牆角里有三口黑色的棺材,上面的灰落了很厚一層。棺材是被架在長腿板凳上的,中間那口最大,兩邊的略小。
這玩意,要說誰見了都不會覺着好,雖然曾經我也見過棺材,但那畢竟是人多的時候,要說把個人丟在這樣的環境裡,我想大多數人的臉都不會好看。可能石胖子也沒想到裡面會是這樣的光景,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就壓抑了起來,苗老爹到底是有經驗的人,一下子就把我們幾個護在了身後。
大家夥兒氣也不敢大喘,只盯着那幾口棺材看着,若不是之前查文斌那番話,這點事苗老爹是全然不會放在心上的,爲啥?因爲他打過仗,那真是在死人堆裡打滾,斷胳膊斷腿的滿地都是,這算個啥。
苗老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兒還真跟他那會兒來的屋子不一樣,他記得我到的地方是有一座佛像的,自個兒就躲在佛像的後面睡了一整夜,哪裡像這兒空蕩蕩的。再者,寺廟裡頭出現棺材,這本來就有點不對勁,所以他尋思着要不要帶我們出去算了。
我看大家夥兒都有那個意思,便說道:“出去吧,我不想在這兒過夜,我寧可睡林子裡。”
石胖子大概也不想呆在這兒了,馬上順着我的話說:“好啊,林子裡舒坦啊,大不了晚上還是我給你們守夜。”
苗老爹看着都已經躲在我身後的袁小白,他知道這幾個畢竟還都是孩子,且不說什麼迷信不迷信,畢竟對於死亡的敬畏是人的天性,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行,那我們走吧。”
“不行!”說話的是查文斌,他的臉上還略顯稚嫩,但是這話音裡卻有着一股由不得半點商量的語氣。“說了叫你們別來,你們非要進,現在進來了,惹了禍,你們又要走,這不是存心害人嘛!”
石胖子一聽就不樂意了,當即嗆聲道:“喂,你這個人把話說清楚點行不行,我害誰了?不就是踹了一扇門,我怎麼惹禍了?”
石胖子是一副要興師問罪的表情,他人本是不壞的,但真要較起真來,比我們還是要老道幾分的。查文斌被他逼得臉都漲紅了,只好氣呼呼的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且,裝神弄鬼!”說罷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說道:“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我向馬克思同志保證,我石將軍一顆紅心向太陽,堅持到哪哪裡亮!”說罷,他指着那些棺材罵道:“你們這些封建王朝殘留下來的毒蟲,以爲躲在這些臭老九的破屋檐下就可以避過偉大的無產階級大革/命嘛?我呸!準備接受人民的審判吧,偉大領袖毛主義教導我們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要讓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喊最後一句口號的時候,大約是爲了配合自己的動作,那個胖子捏緊拳頭做了個往前衝的紅衛兵標準動作,又擡起了那雙四十三碼的大腳狠狠的跺在了地板上……
“嘭”得一聲巨響,我不知道石胖子那一刻有沒有後悔,至少我後悔了,我很後悔跟這麼個倒黴蛋呆在一塊兒。
地板瞬間破裂,接着我便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開始一陣的搖晃,我聽到了同伴的尖叫聲,然後整座大殿的地板全都在一瞬間垮塌了。這些年久失修的木頭哪裡禁得起他那樣的折騰,我只知道當一切消停下來的時候,我的腦門上有兩個雞蛋大小的包,而袁小白則剛好壓在了我的胸口上,痛得我連氣兒都喘不過來。
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對於那個胖子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在一堆廢墟下面,我扯着嗓子吼道:“石胖子,我幹你個娘嘞!你發什麼瘋,是想把我們全部活埋了去見馬克思嘛!”
那胖子離我倒不遠,我聽見他的聲音說道:“意外、純屬意外,哎喲,小憶你趕緊過來幫幫忙,我被啥玩意壓着大腿了……”
“孩子們,都還在嘛?”是苗老爹,這會兒他正在扒拉壓在自己身上的地板,好在這下面的一層並不算太深,沒一會兒,他就拉着查文斌摸到了我們身邊,確定了沒事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
“你們快點吧,哎喲,我快痛死了!”隔壁那胖子還在死叫,他和我們之間被一塊相對完整的木板給擋住了,只能聽到聲卻看不到人。
這下面是漆黑一片,苗老爹的手電丟在了四五米遠之外,卡在了一堆木板下面,夠了幾次都夠不着,我們手裡的火把也不知了去向。查文斌懷裡有幾個火摺子,那是他師傅教他的手藝,翻了一個出來用嘴一吹就着了,可是那火也還太小了,我靈機一動對着隔壁那胖子喊道:“石將軍,太黑了,我們看不着您,要不這樣,您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丟給我,我們弄個火把好看清楚了就來救你。”
“哎喲,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脫我衣服,行啊,你接着!”說完沒一會兒我就看見木板那頭真丟過來一件衣裳,我也沒仔細看順手在廢墟里找了塊木板,把那衣服往木板上一捆就往查文斌的火摺子上湊。
查文斌晃了一眼道:“慢着,小憶,你這衣服哪來的?”
我說:“那胖子脫得啊。”
“不對啊,這不是那胖子的衣裳,這是件壽衣啊,死人穿得!”
“啊!”我嚇得趕緊把那衣服一扔,查文斌倒是不怕接過去往木頭上一纏,火摺子輕輕一劃,“轟”得一下大火就燃了起來,我只聽見隔壁那胖子又喊道:“哎喲,兄弟們,你們快點行不行,我脫了那哥們衣服,這會兒他已經要開始脫我褲子了,求求你們,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