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丹爐下方已經開始生火,巧妙之處在於,火苗完全不露出地面,那丹爐是凸進地面的,煙道也改成由地下行走。生火所用的木材也是極爲考究,要用百年樹齡以上的松柏主樹幹,切砍成三尺長,三寸後,每回投擲三根,火不能大,也不能小,這事情是柳如春的夫人親自動手,拿捏必須恰到好處,多一分則焦,少一分則生。
所以,即使他們拿到了神仙醉的配方也無計可施,終究是要這天下制香第一人柳家來完成最後的工藝匹配。香煉製多久,這火就要燒多久,期間不可間斷,也就意味着柳夫人就需要在那爐前坐上兩天兩夜,一直到把周遭的木柴全部燒完方可休息。這柳家一對兒女也是忙進忙出,忙着給娘送水擦汗,忙着鏟爐灰,可謂是全家人出動,一個也沒得歇息。
爐子要燒到通紅,通過外面得風箱進行爐內增壓,要把這些原料全部用高溫碳化,因爲香最後是用來點的,保證碳化的同時,香氣全部被鎖在爐內。所以,這東西不光考驗手藝,還要考驗天時地利,溫度,溼度以及設備。
第四味,也就是那種黑色人骨也被投進去的時候,爐子便徹底封閉。再次期間,葉秋與風起雲二人便是金剛羅漢一般守護着這間小宅子,而柳如春並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休息。
屋內有一缸水,這水用的是每年下雪時分,在盛開的臘梅花朵上刮掉表面那一層雪,只留最底下那薄薄一層收集起來,古時候,皇帝的妃子便是用這種水當做潤膚的佳品,比起現在的什麼sk-ii神仙水那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這一缸水,可以想象要收集多少雪花,柳如春用一個玉製的小瓢從缸內舀水慢慢從爐頂端淋下去。水多了不行,要沿着路子壁滲入到下方的火炕裡,水少了也不行,不能全部覆蓋整個爐子壁。每一次,要保證水從頂端到爐子最下方接近火苗處完全淋到又剛好在那裡被蒸發完畢,並且要保證水流不能間斷!
這個活兒別人無法替代,用的是精準的計算外加幾十年的經驗功夫,手法、部位、分量,錯一不可,要保證水汽能夠溫潤整個房間,又同時有那麼一絲絲沁入爐壁內!這就是所謂的溼度和溫度的把控,並且春夏秋冬四季分量又是不同,除了這柳如春還能勉強掌握之外,世間當真是找不到第二人了……
普通線香的生產並不是什麼高級工藝,農村大爺農閒的時候自己也能做,無非是原料好壞罷了,照樣點起來煙霧不停,香氣不少。起初,風起雲怎麼也不會想到制個香也會費勁成這樣,普通的線香一捆九支,小賣部裡才賣幾毛錢,這種香單是基礎成本就已經達到了天文數字,單是製成成品之後,也不過只能燃燒短短的十分鐘而已……
一瓢水在規定的時間內舀完倒完,柳如春嚴格遵守着祖訓。因爲這種香的造價太過於昂貴,像柳家這種千年綿延下來的家族窮其多少代先祖積累的香料近乎全部投入,再者,其製作工藝過於複雜,一旦失誤前功盡棄,這個代價可不是他們所能承受的。第三,成品出爐後,這東西太過於耀眼,一旦流入民間,極有可能會掀起波瀾,豈不是自找麻煩?
柳如春看似一個大閒人,其實他的制香天賦頗高,只用鼻子便能分辨上百種不同香料,並能準確說出一般混合香料製品的成分和比例。這種人要是在國外,或許就會成爲頂級香水品牌的調香師,只可惜他生在中國,還差點因爲這點本事被打成反動派,鬧得家破人亡。
這邊在制香,緊張而有序,那邊呢,查文斌則把自己關在那個上鋪思考着那位陰山法郭姓師傅與自己說的那些。
“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嘛?”他是道士,自然明白天煞孤星意味着什麼,只需要打開羅盤,用上卦子占卜一下便知,可是道士自古就從沒有給自己算命的先例。這是因爲,做道士的都知道命數是已定的,如果你自己提前知道了,這其中的一些定數往往會發生改變,並且是往不好的方向走。這些不好的定數甚至會提前,那麼也就意味着知道的越多,其實就意味着越兇險。
這是每一代道士都會告訴自己的徒弟必須遵守的,除非你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不過是算一下大概什麼時候走罷了,到了那一步,這一生基本算是走完了,也就無所謂再有好壞了。其實不光是道士,一些會算命的相士,甚至是神漢巫婆也是一樣,他們能把別人說的天花亂墜,算到你家祖墳上長了幾根草,廚房右下角放着幾塊磚,可是唯獨他們不可自己算命。
拿起那副卦子,查文斌又給塞了回去,已經一天過去了,那個叫作小安的男子整天都在用鏡子照着自己的臉,時不時的搔首弄姿,這陰山法練久了難不成還會性別都發生變化?
六點多的功夫,廠裡的人大多散去,那個叫作吳姨的女人前來敲門,說是晚飯已經準備妥當。這是查文斌來此地的第一餐,既來之則安之,由着那妖豔男子陪着一塊兒去到餐廳裡。
桌上的菜色清一色的是素,想不到這陰山法門的習練者還是吃素的,不過他們的心腸可沒有那麼好。桌上就三個人,吳姨有些熱情的給查文斌夾菜盛湯,這場面絲毫看不出他是一個人質,不知道還以爲是遠道而來的貴賓在被招待着,看來他在這裡一點也不委屈,白瞎了他們那些辛苦練香的人一直在擔心。
飯吃到一半,那吳姨說道:“傍晚傳來消息,那種香已經開始在做了,聽聞柳家周邊蝴蝶漫舞,去了好些圍觀的羣衆,好在你們派人在外面那條路上守着,那個胖子居然弄了幾條惡犬。”
“你們的消息真夠靈通的,”查文斌道:“派了多少人手蹲在那邊?”
女人道:“你放心,我們是講信用的,生意人做生意不誠信怎麼還能有下一次呢?”
“我可不希望還有下一次。”查文斌趕緊扒拉了幾口飯道:“憋了一天了,我能出去走走嘛?”
女人眼神一斜道:“小安,你陪着他。”
“你放心,我也很有誠信,”查文斌道:“即使是一次性的生意我也講究誠信,我和這位仁兄已經呆了一整天了,有些膩了。”
女人放下碗筷給起身走到查文斌的身邊輕輕俯下,胸前兩團軟乎乎的壓在查文斌的背上貼着他的耳朵道:“若是不嫌棄,那就讓我親自陪着你走一走怎麼樣?”
廠區裡,一個成熟嫵媚的女人挽着一個青年俊才的手臂,查文斌長得絕對不算很帥的那一類,但是卻非常耐看,有着超越同齡人成熟的魅力。今天的他一身簡單的灰色麻布衣,腳上是一雙圓頭黑麪布鞋,他常說,布鞋好,透氣,耐穿,養腳,這是鈄妃親自給他縫製的。
女人臉上掛着奼紫嫣紅的笑,查文斌則也是一臉放鬆,不知道的定會以爲這是一對情侶,而且還很般配。兩人一路上並無說話,卻顯得格外親密,像是認識了許久。這個女人的身份當然不會是一個所謂的廠長,她更像是一朵帶着刺的玫瑰,並且是毒刺!
胖子在門外啃着冷饅頭,恍惚間他忽然看到了查文斌和那個女人走在一起,滿臉的春風得意,胖子驚呆了,剩下的那半個饅頭“啪嗒”一下掉到地上,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般。
當兩人得身影轉彎逐漸遠去的時候,胖子纔有點反應過來,當即罵道:“他孃的,老子在外面吃冷風凍子,你在裡面挽着美人大搖大擺,這哪裡是做什麼人質,簡直是去當個逍遙公子的。早知道,就老子自己提議去當人質了,跑外面受這個罪!”
吳姨問道:“聽說你已經結婚了,新娘子很漂亮?”
“是的。”
“那麼你很愛她咯?但是根據資料,你好像在乎的是另外一位姑娘,只不過她……”
查文斌臉色一變道:“沒有的事。”
“咯咯咯”女人笑得像是銀鈴一般道:“你還會生氣?看來你真得很在乎她哦,據我所知,她的情況還不錯,是你救了她,英雄救美啊,真是難得可貴,要是我早一點遇上你就好了。”
“遇上我?”查文斌笑道:“是打算賣給好價錢呢,還是打算拉入夥呢,我看你雙目之間隱約有青色面相,是不是每逢十五處一的時候都覺得合古、天突、陽陵泉都會隱隱作痛,並且一年比一年厲害?”
女子大驚失色,抽出一直挽着查文斌的手臂輕輕撩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秀髮道:“你怎麼知道的?”
“再過幾年,你的中脘,關元還有陽白和百會穴都會陸續疼痛,一直痛到全身無力……”
看着查文斌一邊走,一邊說,那女人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陰山一脈似乎沒有人能夠逃得過這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