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原始的版本,也是最難處理的版本了。
幽鋣幻界是從怨魅的身上產生的,所以幽鋣幻界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怨魅,但是千千萬萬的‘活人’裡面,只有一個怨魅。
如果是話劇版、戲曲版,或者是電影版本的就很好辦,裡裡外外有份額的就那麼的幾個人,全殺掉就好了。幽鋣幻界的裡面不存在活人,也沒什麼亂殺無辜的說法。
但是最原始的版本,就是真正的歷史。
歷史中,趙氏孤兒就是趙武趙文子,是他全家被殺,被義士程嬰相救,以及撫養長大之後報仇的故事。其中牽扯了很多的人,簡直可以說歷史上春秋晉國裡的每一個人都被牽扯到了。
晉國人口何止百萬,不可能全部殺掉……
“‘趙氏孤兒’的事發地點是整個晉國,幽鋣幻界也就是整個晉國了,然後晉國的外面是一片虛空,”陰山鬼王搖頭道:“這裡的時間和外界不一樣,外界一天,這裡一年,咱們可以慢慢的殺光數百萬人,但是這裡的‘人’也是幽鋣幻界的支撐點,要是殺死了一半,晉國地圖就會崩潰,所有的‘人’都會漂浮在虛空中,到時候,咱們一萬年恐怕也遇不到一個幽鋣幻界裡的‘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亂殺,只能尋找怨魅。
他和方縱都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寄託在百分之五十幾率上的那種人呢。
“把幽鋣幻界整個碾碎?”方縱提議了一下。
他不喜歡找人,太麻煩,還是莽起來玩得舒服,可惜陰山鬼王搖了搖頭,顯然沒有這種本事。
“那就推理一下吧。”方縱開動腦筋,回憶歷史版本‘趙氏孤兒’裡的故事,卻發現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幾個主要任務,比如義士程嬰,比如趙武,比如奸臣屠岸賈,也比如趙武的親爹和一個忠厚的老臣,至於詳細的故事脈絡,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好吧,我就知道沒有這麼簡單。”
幽鋣幻界並不是可以無限產生的,需要比較大的六道輪迴的碎片,也需要凝聚很多人的信念力量,整個東國都不可能產生十個以上的幽鋣幻界。方縱知道處理這件事非常困難,卻沒想到會這麼困難了。
他和陰山鬼王沒有分開,到處行走,宮裡的宮女和侍衛沒本事發現他們,個個表情嚴肅,步伐奔忙。
依稀聽見幾個侍衛在說:“只等滿月,殺!”“誰來動手?”“我反正是下不了手的,滿月的嬰兒,即使等他滿月……”趙氏孤兒是公主的孩子,這些侍衛早就無視了公主的權威,反而對嬰兒的歲數議論紛紛。
“古代人心淳樸啊。”方縱感嘆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看向陰山鬼王。
殺個嬰兒,還必須滿月,這就是春秋時期的奸臣嗎?和現代的很多人比起來,哪怕和個地痞流氓比起來,奸臣屠岸賈都是良心大大的好了。和琳的哥哥也是奸臣,但是和人家比起來……
“我大哥和珅罪在青史,但是他簡在帝心,方縱,別提我家大哥!”
陰山鬼王和琳低聲悶吼了起來。
“你還有兄弟情,那就是說你們這些大鬼物早就找回了自己的人性,你們一點都不像是鬼物了。”方縱笑了笑,此時最重要的還是找到怨魅,也就不搭理和琳。他不喜歡侮辱別人的親友,哪怕是鬼物的親友。
一人一鬼繼續行走,深入王宮,要找趙氏孤兒的親生母親,也就是那位公主,沒多久到達公主住處的偏殿,聽見有人緩緩的吟哦聲。
“一身盡疼,發熱,風溼在表也……”
偏殿裡站着一位年輕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卻蓄了很長的黑色鬍鬚,拿着竹簡吟哦品讀。方縱聽到年輕人吟哦的內容,眼睛忽的一亮,聽出來是古代的中醫,他也曾經學過。
“日哺,申時也。陽明旺於申戊,土惡溼……”方縱跟着唸了下去,和年輕人對視一笑。
“鄙人程嬰。”程嬰放下竹簡,無視方縱和陰山鬼王對他來說非常難以理解的裝束,笑道:“兄臺也是公主召見前來的嗎?”
這就是義士程嬰?方縱笑了,搖搖頭,坐在了一邊。
程嬰怔了一下,笑道:“做事將欲絕。”
方縱:“……”
又是古文,而且是那種‘交淺言深’的古文。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做事情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最好,在二十一世紀也是很出名的一句話了,但是他和程嬰第一次見面,程嬰就要和他推心置腹,告訴自己他程嬰是什麼樣的一種人?
好吧,古代人真是單純,就不怕誤交匪類,從背後插他一刀?
方縱笑道:“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不以異道爲謀也。”程嬰立刻甩了袖子。
單純,真是太單純了,想法不一樣就不再交朋友,簡單到讓方縱對程嬰產生了很多的好感——方縱知道春秋時期很多士大夫都是這樣的,但是……真的喜歡啊。
古代人吃的差,喝的差,玩的差,但是他們簡簡單單,過得比現代人輕鬆多了。
這時候,陰山鬼王湊近方縱:“說不定他就是怨魅?”
方縱搖搖頭,表示不認可。只是‘說不定’而已,殺了不如不殺,萬一殺錯了,整個趙氏孤兒的故事線都會錯亂,更難找到怨魅了。
他和陰山鬼王直接離開,程嬰盯着他的背影,搖搖頭,繼續誦讀醫術。
沒多久,程嬰進入內堂,方縱和陰山鬼王卻突然出現了,雙眼露出純青色和幽綠色的火,看透了那扇門扉。
房間裡有一個女人,悽婉而美麗,抱着一個嬰兒。
“壯士!”見到程嬰,公主急忙奔來,險些摔倒在程嬰的懷裡:“壯士,求您救救武兒,妾真的沒有半點辦法了,求您救救武兒!”病急亂投醫,公主急促請求:“夫君遭屠岸賈那奸人所害,我兒武兒乃是忠良之後,求壯士救救武兒!”
“不可以!”程嬰連忙拒絕,他只是一個醫生,完全想不到來給公主治病會遇見這樣的事情。
“壯士!”公主淒厲吼着,雙膝跪在地上,高高的捧起嬰兒:“求壯士憐憫!”她哭泣欲絕。
“殿下……這……好吧!”
不出方縱預料的,程嬰答應了,只能說古代人真是單純,一個‘義’字就冒上全家被殺的風險。程嬰抱起嬰兒,把嬰兒藏進隨身攜帶的藥箱,臨走時,卻突然停下了。
“殿下,”程嬰低聲道:“不是嬰膽小如鼠,而是公主殿下能否扛得住嚴刑威逼,不會暴露救孤之事?”
“好狠!”聽到程嬰的話,陰山鬼王的臉色大變。
方縱也長吁了一口氣,低聲道:“接下來的事情,我大致猜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