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命？應什麼命？”
聶離冷眼看向孫地。若是在尋常時候，見到如此身高之人，聶離只會認爲自己看到了雜技團的小丑。但此刻，在這屍山血海人頭塔的見證下，聶離看到孫地，只有源自內心的驚悸。
這份驚悸不單單是源於這裡的一切，更是源於孫地這個人。
孫地，很矮，比一般人都要矮。模樣，也是如同幾歲的孩童。這樣的一個人，本身卻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並不是說孫地給人的感覺冰冷，而是，孫地的實力太強，強到如同一座山一樣壓在聶離的頭頂。
然而，面對這樣的一個強者，聶離在心中震驚的同時，不由自主地產生的不是臣服，而是反抗。從知道聶家被滅門的那一刻起，聶離心中就打定了主意，這一生，他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的任何人手中。
孫地注意到聶離那冰冷抗拒的目光，微微嘆息，長出一口氣，道：“天命！天意選擇了你，便是你。”
“天意？天意是什麼東西？這世上有天意麼？如果有天意，爲什麼我聶家世代忠心耿耿，卻落得滿門抄斬的結果？若這就是天意，我爲什麼要聽他的？”
“你怨或者不怨，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你願意或者不願意，有些事情，註定要落在你的身上，你無法逃避！”孫地的話語忽然變得深奧起來，“聶離，我來，只是遵循天意而來。至於你要如何選擇，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情。然而，不管你怎麼選擇，有些事情，該發生的時候，總是要發生。”
“你什麼意思？”
“你想我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遵循天意，我來見你。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至於要怎麼做，依舊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吧！”
孫地說完，身影漸漸模糊，彷彿是一滴墨水融入了浩瀚池水之中。星光下的朦朧夜色掩映下，孫地只剩下輪廓。若隱若現的存在，似霧又似風。
聶離站在原地，看着孫地那殘餘的輪廓身影，目光慢慢變得凌厲起來。不管孫地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管孫地究竟是什麼人。他說的話，他本身的實力，都是讓聶離
心神不寧的緣由。
“我命由我，天意如何，與我何干？”
聶離猛一揮手，在他的手上，燃起熊熊的烈焰。不管毛郞人多麼兇殘，既然是人，便可以被殺死。要阻止毛郞人的殺戮，辦法很簡單，便是以殺止殺。至於光華帝劉秀，在聶離看來，不過是張屠夫一枚，沒了他，難道這世界便註定被毛郞人毀滅？若真的是如此，那麼，不妨稱之爲天意。
古人云，人生在世，有所爲，有所不爲。聶離一度認爲，他的人生便可以是這般肆意灑脫。然而，家破，國無，讓聶離不得不面面對現實。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聶離的目光落在屍山和人頭塔上，輕輕抖了抖手掌，他手上的烈焰飛出，瞬間將屍山和人頭塔籠罩。熾烈的火焰熊熊燃起，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肉香，從屍山和人頭塔上冒出的濃煙在空中慢慢聚攏。
“人生，原來，只是弱肉強食！”
看着在火焰中慢慢化爲灰燼的屍山和人頭塔，聶離的思想竟然是豁然開朗。
曾經，聶離看待人和事，還是喜歡用是非善惡作爲評價標準。但此刻，聶離恍然明白，這世上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好人，或者壞人。聶家被昭烈帝下旨滅門，不是因爲昭烈帝壞，而是因爲昭烈帝擁有聶家無法抗拒的皇權。大漢帝國的皇帝，掌控千萬子民的生死。聶家是忠誠與否，並不影響昭烈帝的決斷。
“哈哈，哈哈……原來，這世界竟是如此的簡單！”
強者掌控這個世界，而在強者的眼中，弱者的生死，弱者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任何人，若是想在這世上按照自己的意志生存，便只能不斷變強，直至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強的那一批人。
聶離雙手十指連彈，一枚枚小火球從他的手上飛出，將這胡人聚居地的近百氈包全部點燃。
啥時間，聶離已然置身在一片熊熊火海之中。滾滾而起的濃煙，直衝天穹，卻在空中糾纏在一起，慢慢凝化成一個栩栩如生的骷髏頭形狀。這骷髏頭在空中顯形，巨大的嘴張開，發出若有若無的咆哮。
聶離人
在地面上，猛然擡頭，看着那出現在空中的骷髏頭。這骷髏頭張嘴咆哮的瞬間，聶離確確實實地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只是這咆哮並不是通過聲音傳播，而是直接作用在人的靈魂。
“卑微的人類，壞我好事，你該死！”
這是骷髏頭傳進聶離靈魂的訊息，也是讓聶離無比激怒的話語。
“我不管你是什麼妖孽，也不管這是什麼法術，擾亂死者的靈魂安寧，你，纔是真正的該死！”
聶離擡手，蘊含天地火元力的一拳向着空中轟出。一拳擊出，在聶離的拳頭之前，彷彿是燦爛的煙火綻放。洶洶的火焰向着空中直線衝擊而去，火焰撞上空中濃煙凝聚的骷髏頭，將那骷髏頭炸得迸射四方。
“該死的人類，本王記住你了，你的靈魂，終有一日，本王要親自來取！”
骷髏頭留下這如同恐嚇一樣的傳音後，消失不見。
聶離半跪在地上，這一拳，耗盡了他體內積存的全部天地元力。而且，這一拳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卻是聶離以拳頭爲劍，施展的醉仙劍的斷水式。如果這一拳不能讓那骷髏頭知難而退，聶離連逃跑的手段都沒有。
“該死，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聶離頹然坐下，感覺無比的勞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累，靈魂、精神，都是相當的疲憊。
不久之前，聶離認爲，他要報仇，並不是難事，只需要實力提升，便可斬殺光華帝劉秀，實力再強一點兒，便可找上厄難宗。但此刻，忽然冒出來的毛郞人，還有那所謂的龍州大地守護者孫地，以及這不知道怎麼回事的骷髏頭。讓聶離隱隱感覺，他所熟知的這個世界，並僅僅是他知道的這麼簡單。
慢慢的，這胡人聚居地的火焰漸漸熄滅，天空落下了繽紛雪花。隨着火焰的熄滅，不用多久，這裡將被積雪覆蓋，待到春天積雪消融，又有誰知道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多久，聶離慢慢直起身，將這胡人聚居地內的一方巨石豎在了雪地之上。這一方巨石，便是這裡數千亡者的墓碑。
亡者無名，碑亦無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