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滿樹,落英繽紛。
白城沿着曲折小道,由石屋向繼續向上方攀行,一路之上景緻又有變化。
這是一條花間小徑,道路兩側種着種種奇花,異香撲鼻,燦爛如錦。花叢掩映之下,擺着許多女子雕像,這些雕像的容貌、裝扮、神態、動作各有不同。
有些是宮裝女子打扮,儀態端莊,豔壓羣芳,有些是小家碧玉神態,托腮沉思,眉間微蹙,還有些是江湖兒女模樣,英姿颯爽,豪情逼人。
這些雕塑唯一的相同之處,便是所有雕塑的石料、雕工都極爲上乘,由上好羊脂玉打底,名家精心研磨而成,頗有些大巧不工,脫俗超凡的意思。
白城沿途粗粗一數,道旁起碼有數十座雕塑,還不算遠處一時瞧不見的,心中不由暗中苦笑,太陰島上呆的久了,果然都變成了標準的宅男。
第一關的考官朱大學士藏在石缸睡覺,這是宅男嗜睡的最大特質,第二關的考官守財奴獨自藏在門後,正是宅男畏懼人際交往的第二大特質,至於這第三關的考官麼,雖然還沒見面,但喜歡收集手辦的宅男特質已經暴露無餘。
看來古今中外,這人只要宅的久了,都會變得一樣!
片刻之間,白城穿過曲曲折折的鮮花小徑,攀到一處清新雅緻的石臺下方。
這座石臺建在斷崖邊上,白色石板鋪成臺階,四周豎着一圈漢白玉的欄杆。
白城沿着臺階走上石臺,石臺上面空無一人,唯有一座石碑立在石臺一角。
石碑高有三尺,寬約一尺,上面刻着“羣芳臺”三個大字,字體柔美,極盡妍態。
白城心生好奇,邁步來到石碑邊上,低頭向斷崖下方瞧去。
一眼望去,白心一聲不由暗贊,心中冒出一個大寫的“服”字!
站在石臺之上,白城目光所及之處,山崖下面百餘位女子雕像一覽無餘,而且所看的角度,恰是每一位女子雕塑最爲動人的一面。
百餘名女子聚於一崖之下,不但毫無擁擠之感,反而頗有些羣芳爭豔,桃李爭春的勢頭。
白城心中暗道,靈圖道長果然說的不錯,加入幽靈莊之後,果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百餘位女子雕像,耗資何止百萬白銀,卻純粹是爲了賞玩,與此一比,前世地球上的宅男手辦簡直弱爆了。
“嘿嘿,老夫這羣芳臺不錯吧?”
白城回頭瞧去,只見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滿面笑容,站在身後。
這位老者滿頭皺紋,年紀雖高,卻仍是滿面紅光,頭頂光禿禿的,留着一把大鬍子,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手中住着一個柺杖。
白城微微一笑,拱手說道:“此臺不負羣芳之名,天下絕色一覽無餘,堪稱鬼斧神工,在下佩服至極。”
老者哈哈大笑,一把拉住白城,說道:“我就說我這羣芳臺不錯麼,這世上果然有能欣賞出其中妙處之人,他們都說我奢靡,卻不知人生在世不過食色二字,有此羣芳臺在,於“色”之一字,老夫再無遺憾!”
白城呵呵一笑,問道:“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問道:“下面的守財奴是怎麼說的?”
白城微微有些尷尬,說道:“那位前輩的稱呼似乎有些不雅。”
老者笑道:“不就是老烏龜三個字麼?隨他們去叫吧,老夫有神龜之壽,這是他們羨慕不來的。”
白城乾笑一聲,心中暗道,你若是知道在地球上“老烏龜”這個稱呼是什麼意思,只怕不會這麼淡定。
閒聊幾句,白城笑道:“老人家,弟子名叫周信,來自計都島上,此來特地申請太陰島入島考覈,還望老人家賜教。”
老者嘿嘿一笑,拉着白城來到羣芳臺邊上,說道:“考覈都是小事,你能來計都島,遲早也要上太陰島的,左右不過是幾年的功夫,何必這麼着急?老夫這羣芳臺纔是大事,今日難得遇到欣賞之人,你好好瞧瞧,看看老夫這座羣芳臺還有那些不足之處。”
白城哭笑不得,只得站在臺上,舉目向山崖下方望去,一派春意盎然之色。
老者不斷從旁指點,點出其中妙處,說到高興處時,滿面興高采烈,不斷手捋銀髯。
白城瞧了半晌,轉頭說道:“老人家這座羣芳臺用心已到極處,在下瞧不出絲毫不足之處。”
老者眉頭一皺,說道:“你若是實在挑不出不足之處,便下去給我這羣芳臺添一座玉像吧,什麼時候能添進去,什麼時候算你過關,若是一直添不進去,那你就回計都島去吧。”
白城一怔,說道:“老人家,莫說弟子不懂雕刻,就算是弟子擅長雕刻,一時之間恐怕也找不大這麼大的玉料吧?”
老者眉毛一揚,說道:“你何時找到玉料,何時再來也是可以的。”
白城苦笑一聲,問道:“老人家,弟子忽然發現這羣芳臺也有不足”
老者哼了一聲,說道:“你仔細說說吧。”
白城點點頭,說道:“那弟子就得罪了!以弟子看來,老人家這座羣芳臺雖然是匠心獨具,但卻少了一絲生氣,徒具其表,並無其神。”
老者面帶不屑,擺了擺手說道:“你懂什麼?老夫這座羣芳臺下,每一座玉像都大有來歷,豈是‘徒具其表’四字所能形容?”
老者指着臺下一位宮裝女子,說道:“那是北齊長公主高飛絕,不但絕色無雙,而且武學高明,一套‘破日戟法’堪稱北齊皇室第一,三十年前她親率大軍攻伐南樑,擒獲南樑大將蕭景琰,這是她回京獻俘時的神態,儀態萬方,威風凜凜。”
白城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了什麼,卻未說出來。
老者面帶得意之色,指着另一位小家碧玉打扮的女子,說道:“這是江南葉家家主葉星士與秦家一位小姐的私生女。葉、秦兩家本是江南世家,葉家男子之俊名滿江南,秦家女子之美獨佔鰲頭。江南無數文人猜想,若有人能結合兩家之長,不知會有如何驚人的容貌,只可惜兩家卻是世仇,世代不得通婚。”
白城點點頭,葉、秦兩家都是武林世家,這兩家的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一點。
老者接着說道:“葉家的當代家主葉星士年輕時闖蕩江湖,無意之中救了一位秦家小姐。兩人雖然不知對方身份,但卻一見鍾情,珠胎暗結,誕下女兒。可惜數年之後,雙方身份曝光,秦家高手大舉來犯,葉星士無奈之下,只得攜女獨行。不過,由於此女生母身份尷尬,他也不便將女兒帶回葉家,只得將女兒暗中藏下,養在一座江南小鎮之中,取名葉瓔蓮,只留下一名乳母撫養。”
白城微微有些驚訝,說道:“您老人家如何知道這等秘聞?”
老者笑而不答,說道:“這位女子身兼葉、秦兩家之長,容貌果然天下無雙,尤其難得的是,她自幼長在小鎮之中,既不受人間疾苦,又未被世俗名利污染,她的容貌配上這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純,當真是人間難得!”
白城苦笑說道:“老人家這份苦心更是難得。”
老者更加得意,再次指着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說道:“天山劍派號稱百年來第一劍派,當代掌門晦明禪師,更是北方佛門第一劍士。這位女子是晦明禪師的關門弟子,名叫凌雲鳳。她雖是久走江湖,但卻依然保持着一份豪爽性情,仗義豪氣。這是她親赴塞外斬殺薩氏雙魔,大功告成回返天山的神態,果然是光彩照人,令人敬佩。”
說到此處,老者大笑聲中,重拍身旁石碑,問道:“老夫這羣芳臺下每一尊雕塑都有來歷,並非無緣無故、憑空虛構而成,你說說我倒是那一點徒具其表?”
白城微微一笑,說道:“老人家雖然說的有些道理,但在下也有一番話要說,老人家可否聽聽?”
老者怔了一怔,說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罷。”
白城呵呵笑道:“北齊長公主高飛絕聲名卓著,在下以往也曾聽過,只是與老人家所說有些不同,據說高飛絕與蕭景琰本是一對恩愛情侶,只是兩國交兵各爲其主,不得不在疆場征戰。高飛絕當日雖將蕭景琰擒獲,但心中卻無半點歡喜,如何談得上威風凜凜,儀態萬方?”
老者一怔,說道:“這個…”
白城接着說道:“咱們再說葉瓔蓮,老人家說她自幼未受民間疾苦,卻有些想當然了。她雖不缺吃穿,但自小父母不在身邊,猶如雨中浮萍一般,所謂清水出芙蓉,不過是女兒家心中愁苦,不願與人多說的表現罷了。”
老者呆了呆,說道:“誰知女兒家竟有這許多心思…”
白城又指了指凌雲鳳的雕像,說道:“對於凌雲鳳,老人家更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凌雲鳳與表妹馮雪漫乃是至交,馮雪漫遊歷江湖之際被薩氏雙魔所害,死的慘不堪言,凌雲鳳爲替馮雪漫復仇,七下天山,萬里追逐,終於將薩氏雙魔斬殺。她得手之後回返天山,只怕是悲大於喜,又何談光彩照人?”
老者愣了愣,說道:“這個…那個…”
白城呵呵一笑,問道:“老人家,若是在下沒有猜錯,只怕這羣芳臺下的羣芳並非老人家自己雕刻,這些故事也不是老人家自己收集的吧?”
老者撓了撓頭,乾笑幾聲,說道:“老夫整天忙忙碌碌,哪有時間仔細琢磨這個?都是手底下幾個徒弟乾的,沒想到他們這般不用心,真是該打!該打!”
白城笑道:“羣芳臺下,羣芳雖妙,但缺少一份神氣,只是這份神氣並不能由雕塑而來,應當是由老人家所贈,老人家心中有神,這些雕塑方纔有神,老人家心中無神,這些雕塑自然心中無神。”
老者呆了半晌,問道:“你我今日初識,你怎敢斷定我心中無神?”
白城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也簡單,這些雕塑的本質雖是玉石,但雕成人像之後,自然有幾分人味。老人家若是真的尊重其中每一個人,自然會以禮相待,可是老人家對這些雕塑並沒有半點尊重,不但放任她們暴露在風吹日曬之中,而且介紹起來得意洋洋,不似是介紹朋友,倒似是炫耀藏品,種種表現確實早已說明一切。”
老者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方纔說道:“小兄弟說的是,老夫今日才知道,原來老夫求人指出雕塑的不足之處,便是對雕塑極大的不尊敬,也是雕塑最大的不足。”
白城說道:“老人家明白就好。”
老者點點頭,神情有些蕭索,向上方指了指,說道:“好吧,我這一關算你過了!你三關既過,今後便可隨意進出太陰島了。”
白城笑道:“多謝老人家成全。”
老者說道:“從此向上八百步,有一座南明離火閣,帕卡道人就在那裡,你去找他領一塊令牌便是。”
白城點頭說道:“弟子明白。”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你要千萬小心,帕卡道長有可能會問你一個小問題,你一定要小心回答纔是,千萬不能魯莽亂說。”
白城心中一動,拱手說道:“多謝老先生指點,弟子明白了。”
說話之間,白城向老者拱了拱手,轉身向上方走去。
……
赤紅色的院牆高大堅固,遠遠瞧去就好似一團燃燒着的火焰。
泰格斜斜倚在牆根,提着一隻肘子,張口大吃大嚼,滿口油膩問道:“大哥,聽說計都島那小子來申請進出太陰島,你說那小子能闖過三關上來嗎?”
豪格面如白紙,躺在搖椅之上,喝了一口蔘湯,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十之八九吧。”
泰格有些驚訝:“大哥,你沒說錯吧?咱們太陰島上能夠一次通過三關的人寥寥無幾,都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前輩高人,就憑這小子也行嗎?”
豪格面帶苦笑,說道:“能一招收拾你我兄弟的,難道還算不得前輩高人嗎?”
泰格一怔,隨即露出苦笑。
兩人正在說話之間,忽然聽到有腳步聲音從遠處傳來。
泰格探出腦袋瞧了一眼,驚訝說道:“大哥,你猜的太準了,那小子果然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