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赭三色，永遠是秦王庭的標誌，充斥着永恆不變的嚴肅與蕭殺。
殿內，嬴政與秦王子楚的對話清晰可聞。
誰都沒有想到。
老秦的王位繼承，竟然以這種方式確定了下來。
這幾位重臣，都感受到了子楚對嬴政的感情。
也覺得嬴政的話，未免有些冷酷無情。
但無論怎樣。
嬴政都會成爲王位的繼承人。
呂不韋站在牀幔外捧着肚子，終於露出淡淡的笑容。
“有了這句話，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
“嬴政可以光明正大的成爲秦王。”
“哪怕華陽太后，也很難阻止。”
陽泉君早已渾身發抖，只覺得目眩頭暈。
爲了扶持成蟜，楚系在明裡暗裡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價。
可就因爲嬴政的那句話。
他們一切的努力都將徹底白費。
“他，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這個時候，不應該盡孝嗎？”
“爲何突然這麼直接？”
“秦王……秦王竟然答應了。”
周圍的一切在陽泉君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壓根就不敢相信聽到的是真的，甚至開始自欺欺人，覺得這是錯覺。
嬴政沒有按照常理出牌，讓許多人錯愕。
他們都能看出，秦王子楚在臨終之際，對嬴政的懺悔與虧欠，精神錯亂下，還以爲跟嬴政一起在趙國流亡。
那些年，沒人知道嬴政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若這個時候，嬴政原諒了秦王子楚當年的拋棄，最後重溫父子之情。
恐怕秦王子楚也能含笑九泉了吧。
可惜……
嬴政並沒有這麼做，開口便冷冰冰的，顯得很殘酷，甚至哪怕距離很遠，都讓許多臣子感受到嬴政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威嚴。
不過……
如此一來，懸着的王位等於直接確定下來。
雖說有很多人要同意華陽太后提議，還想着等子楚醒後讓他親自開口承認成蟜繼承的事兒。
但嬴政既然已經搶了先。
秦王子楚又親口答應。
那麼這些臣子也沒有什麼好繼續糾結的了。
哪怕是太后，也無法在形式上左右秦王親口答應的繼承。
嬴政的直率，讓秦王子楚徹底清醒，可惜早已油盡燈枯，嘴巴顫抖着勉強開口。
“老秦……”
“交給你……。”
話未說完，皮包骨的手臂徹底垂落下去，生機徹底消散，再無生機。
秦王子楚。
薨了！
趙後頓時陷入到無盡的痛苦中。
她的身份地位，都是依靠着這個男人得來的。
在老秦，她與嬴政無依無靠，沒有派系，唯有呂不韋還算是半個故人。
但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年正是因爲呂不韋拉着子楚，拋棄了她們母子，逃離了趙國。
眼下。
她所能依靠的，恐怕只有即將成爲秦王的嬴政。
可內心中，卻有着無盡的恐慌。
她不知道嬴政究竟要靠着什麼，才能坐穩那個王位。
但這個時候，只能用畢生力氣，猛地拉開牀幔，狠狠的瞪着寢殿內的臣子們。
“大王遺囑你們都聽到了吧。”
“我兒嬴政，繼任秦王！”
潑辣的聲音帶着七分淒涼，響徹在漆黑的王庭內。
“臣，尊先王遺命！”
呂不韋率先跪了下去。
滿殿臣子也都醒悟，全部跪伏在地，無淚嚎哭。
“臣等，尊先王遺命！”
陽泉君愣愣的，不知道被誰拉着跪了下去。
秦王遺命，如此多重臣見證，哪怕是華陽太后都不好更改。
嬴政的心也算放下一半，面無表情，相當平靜。
也許華陽太后與陽泉君會有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麼樣的？
只要徹底即位後，她們還有什麼可反抗的機會。
這個王位，本該就是他的。
“沒想到最後，是我利用了瀕死的秦王子楚。”
他內心感慨，卻覺得這根本沒什麼。
王室中，從來沒有什麼父子親情。
子楚即便再懺悔，也無法改變他即位前淒涼的人生。
好在。
他順利的獲得了正統性。
可在這混亂的年代，純粹的正統性，是根本不夠的。
依舊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
但凡他出現半點錯誤，就會萬劫不復。
他能夠清晰感受到趙後的身體在顫抖，那是源自內心深處的恐慌。
王位，看似高高在上，號令一國。
可正也因爲太高了。
很容易成爲衆矢之的。
嬴政，急需確定自己的主導地位。
甚至……
他能夠感受到呂不韋即將開口，想要接過這裡的秩序，處理先王后事。
只是嬴政沒有給他機會，突然開口。
“眼下，敵人依舊在攻城。”
他依舊背對着跪了滿地的臣子，沒有轉身，直接確定了秦王子楚的後事。
“先王的喪禮，一切從簡。”
臣子的嚎哭聲明顯小了下去，徹底認清了現實。
他們敏感的發現嬴政的對子楚的稱呼，變成了先王！
也是在無聲的告訴衆人。
你們的王，在這！
呂不韋望着嬴政，神色錯愕。
此番行爲，的確挑不出任何問題。
大敵當前，喪禮的確不適合大操大辦。
雖然嬴政搶奪主導權讓他輕微不快。
可在他眼中，終究只是十三歲的孩子。
她們這對孤兒寡母，除了依靠自己之外……
還有什麼其他手段在這恐怖無比的旋渦中活下去？
“從今往後，我在老秦的地位將無人能及！”
“哪怕嬴政見了我，也要尊我。”
呂不韋心情大好，一揮衣袖，準備徹底確立自己的主導地位。
他一介商賈，靠着人生最大的投資，成爲了老秦的相。
也要徹底應該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他要讓這位年輕的秦王，永遠仰望自己。
呂不韋突然站起，認真打量着這滿殿臣子。
“先王故去，還不能傳出去！”
“否則，咸陽將人心渙散。”
寢殿內，依舊能夠聽到城牆上傳來的廝殺聲，雖然微弱，卻從不停歇。
魏無忌依舊在肆無忌憚的攻擊咸陽，想要達到覆滅王庭，從此威震天下的目的。
那是把懸在老秦頭上的一把刀。
誰能解決掉這把刀。
誰就能獲得老秦人的敬重，徹底掌握權柄。
而現在……
終於到了他呂不韋該展現實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