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外，山呼海嘯，臣民盡皆拜服，期望他們新的王。
嬴政緩緩走下高臺，臣民依舊匍匐在地，無人起身。
跪拜的隊伍很長，直到咸陽城。
“免禮。”
嬴政儘量讓聲音變得平靜些，以掩飾內心的激動。
多久了，他從未這波熱血上頭過。
“謝大王。”
大臣們緩緩起身，跟在嬴政身邊。
臣民也聽到了迴應，相應起身，目光中充滿了希望。
老秦新的時代，即將來了。
這是位年輕的王，不用再擔憂王權更迭的動盪。
只需要一心一意去對付所有外敵即可。
這時，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聲。
“復仇！”
緊跟着，這情緒便被徹底宣傳，無數民衆跟着高呼。
“復仇！”
“復仇！”
“復仇！”
這仿若浪潮般一聲高過一聲。
他們的親人多死在了這次戰爭中。
復仇也是所有老秦人最大的心願。
叫喚的最兇的，則是那些還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於六國仇恨的種子已然埋下，勢必會成長出毀滅一切滔天大樹。
這種呼喊，更是讓嬴政的太陽穴都在劇烈跳動，恨不得肋生雙翅把六國立刻滅掉。
但現實告訴他，條件還不允許。
那六國哪個不是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在春秋時期吞併無數國度，強盛一時，才能存留到現在？
就拿最弱小的韓國來說。
他們的武器製作水平，當時六國之中最高的。
大部分匠人的水平也是超級厲害，能製作出許多繁瑣的工藝。
就拿秦弩來說。
世人都知道秦弩強無敵，射程可達二百步，是秦軍中最有效的武器之一。
卻不知這是在佔領了韓國大量土地後，才掌握了先進的制弩工藝。
“韓國自申不害變法之後，便極度注重術，在工藝上也變得更加精進。”
“無論韓弩、韓劍、韓甲，都是七國之最。”
“等滅掉韓國之後，老秦的裝備水平能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嬴政思緒發散，逐漸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沒有被仇恨懵逼了雙眼。
在這仇恨的聲音下，嬴政的朱漆包銅六馬車輿已經駛入咸陽。
嬴政也登上咸陽城頭，在這裡檢閱他的子民。
多數人衣衫襤褸，是在戰亂後流亡與此的。
雖然老秦有明確的驗傳制度，不得隨意走動，但戰亂早已將這些制度徹底破壞了，爲了活着，他們不得如此。
他們的情緒，需要得到迴應。
城牆上外流民足有數萬，密密麻麻，雖沒有昔日魏無忌的大軍震撼，卻也足以讓許多官員範疇，不知道如何安置這些人。
呂不韋更是默默走到嬴政身邊。
“大王，臣需要派人將他們遣散嗎？”
“你如何遣散。”
“派遣一隊甲兵攆走即可。”
嬴政冷冷的看了呂不韋一眼。
這個時代的官府，對於普通民衆的手段向來是粗暴的。
只有展現強勢的一面，百姓纔不敢有所異動。
老秦的諸多酷刑，往往就是爲了震懾這些普通百姓的。
若放在六國，百姓聚集後也會是這個結果，暴力驅散。
實際上，秦律約定百姓不可私自聚集成羣，若較真的話，這些人都可以按照秦律來抓起來，甚至許深知律法的人更是眉頭緊皺，等待着決策者的命令。
等待命令下達，他們就可用棍棒將這數萬人徹底分割驅散。
對此，他們還是很有經驗的。
嬴政不由想起了兩個詞。
牧民！
周時更有州牧官職。
意思就是管理治下百姓，就如同放牧牛羊。
這也是這個時代尋常人不受待見的原因。
畢竟脫離奴隸制社會並沒有太長的時間。
老舊的思想依舊延續在士大夫驕傲的靈魂中。
恐怕只有真正統一天下後，嬴政才能徹底着手整治。
而眼下這種想法雖然讓嬴政不快，他卻沒有理由廢棄。
因爲這是對自己王權最大的保證。
王權，其實就是最大的暴力機器。
“相國錯了。”
“這些人失了家園土地與親人，需要安撫，而非驅散。”
呂不韋聽此，目光中充滿詫異。
老秦歷代君王中，可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想法的！
安撫？
不抓起來全部強制服役就不錯了。
多好的勞動力啊！
再說，就算驅散了他們，這些人又怎麼敢有怨言？
況且，最終官府會給他們生路，徹底拆分賞賜給立下功勳者，他們能夠很好的活下去。
這個時代普通人的要求其實很簡單。
活着就好。
“大王仁義至極，乃是老秦幸事。”
嬴政嘴角抽搐。
這就仁義了？
仁義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吧。
不過戰國本身就是無比混亂的時代，七國朝堂政客哪個不是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瘋狂的秀着下限。
民衆在這種混亂之下，朝不保夕，吃飽穿暖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這個時代百姓的要求，已經低的不能再低，甚至已經沒有底線了。
除了必要的生存技能外，真的跟羊羣似的。
弱民，也向來是法家執行的關鍵策略。
嬴政開始讓所有的百姓看見自己屹立在城頭的身影，沒有任何言語，依舊在沉默着。
沉默是會傳染的。
城牆下的百姓聲音逐漸變小，他們的眼睛都望着城牆上的嬴政，那是他們的年輕君王。
足足半炷香的時間，這種沉默才徹底擴散，天地間變得無比寂靜。
城牆下的人羣在彼此觀望着，臉上隱隱浮現疑惑與不安的神色。
沒有人知道嬴政想要做什麼。
甚至連呂不韋都不知道。
但這一刻，嬴政沒有開口前，沒有人敢說着。
這種沉默的力量，逐漸形成無比恐怖的氛圍。
也讓這密密麻麻的人羣，最終只能聆聽一個聲音。
“寡人，嬴政。”
“你們的王。”
秘力調動下，嬴政的聲音清晰傳遍咸陽城內外的每一個角落。
“絕不會忘記寡人的子民。”
“更不會忘記你們的仇恨。”
“破害我們的六國，終將覆滅在老秦的戰車鐵蹄之下！”
“寡人此生，終將達成歷代秦王志向，一統天下！讓天下人，都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
“寡人自此立誓，若違背此言，天誅地滅。”
沉厚的聲音若天雷滾滾，響徹在無數人的心頭，就連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
就連呂不韋的雙手，都在寬大的袖子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