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吏部大挑,和勾欄選妹,依據是一樣的
大批的漕船,在半天后抵達胥江碼頭。
將這些臨時招募的苦力,一船船拉走。
跨越太湖,送到對岸的長興縣。
那邊,
緊急搭建了十幾排簡陋的茅屋,接納這些人。
取暖是不擔心的,
礦上有的是煤,燃燒取暖。
屋子裡,都暖烘烘的。
這些屋子牆壁密封極差,到處透風,反而不擔心中了煙毒。
老礦工帶着新人,下井。
每人一個雙肩筐子,一雙草鞋,一個竹帽,一把鐵鍬,一個火摺子。
衣服是沒有的,井下幾乎沒人穿。
能在礦井生存的,都是最強壯的漢子。
這是與閻王爺共舞的職業之一。
僅僅一天,就有2人累吐血了。
缺乏葷腥肉食,就是這樣。
……
礦區的負責人,王六嘆了口氣。
囑咐伙房,給這些新人加點油水。
豬油渣燉白菜豆腐,裡面飄着大肥肉片子。
大海碗,撈滿了。
吃起來的感覺,太爽了。
苦力們雖然抱怨這活兒太累了,可是對於伙食還是很滿意的。
尋常人家過年,
也不過如此的伙食了。
每天,少的人掙30文,多的能掙100文。
新井打的很成功,
地下厚厚的煤層,挖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而且,爲了安全,還有產量,
豎井下,再挖掘橫巷道時,精心注意了角度。
6條橫巷道,延伸向各個方向。
每挖掘一段,就立即加固。
礦工往往是兩人一組,一人掘進,一人裝筐。
過一會,再換人。
巷道里的照明,就靠着油燈。
這一次,
李鬱下了本錢,全部用上了不易潑灑起火的封閉油燈。
而且不像以前,捨不得耗油,巷道昏暗。
照明條件改善了,
事故率就少多了。
……
岸上堆積如山的煤塊,再運到船上。
距離最近的河流,僅有200米。
別小看了這200米,很耗費人力畜力。
爲了加快效率,西山鐵廠加緊趕製了鐵軌,和配套的小車。
才加快了轉運速度。
碼頭,
還有一臺吊車,也是新趕製的。
粗笨,簡陋,功能也簡單。
僅僅具有原地提升,和轉動半圈的功能。
可以用畜力,也可以是人力。
總之,利用上了滑輪,和槓桿,
半機械,半人力,會是接下來很長時間的發展主流。
李鬱沒有在蘇州府當地購買大米,
而是通過甄老爺,在湖州的米商處購買。
李家堡有運輸船,正好鍛鍊水手。
一船船的大米,主要囤積在西山島。
李家堡只存放了少數。
出於安全考慮,如果大雪封路,
李鬱會在湖水結冰前,到西山暫避。
範京多次提醒自己:
“目前的蘇州府官場,對於咱們來說沒有秘密。但是江寧府呢?紫禁城呢?”
“如果清廷刻意保密調兵,很可能蘇州府一無所知。”
“概率雖不大,卻不得不防。”
而李鬱,也從善如流,
將賬冊,和文書,全部搬到西山島。
……
“什麼?漕幫要和官府對着幹?”黃文運拿着口供不敢置信。
“對。摟草打兔子,沒想到打到了一隻狼。”李鬱不露聲色。
“咳咳,不是莫須有吧?”
“千真萬確。”
話音未落,
長洲縣縣丞匆匆趕來,開口就說:
“府尊大人,望亭東北5裡,數百漕幫弟子頭扎白布,持械上岸。一路見人就打,逢鋪子就砸。長洲縣差役已前往彈壓,怕是控制不了了。”
望亭鎮,
乃是府城西北的一處鎮子。
毗鄰大運河,商業發達。
鎮上說話最大聲的,自然是士紳錢老爺。
他是乾隆25年的舉人,
不過在仕途方面,屬於失意者。
自費在京城盤旋數年,等待大挑,都失敗了。
大挑,
乃是清廷爲了安撫考不上進士的落榜生,特意推出的安撫制度。
連續三次落榜的舉人,方有資格。
吏部會從中挑選一些人,授予九品,八品的偏遠縣官職。
例如主簿,教諭,典史一類的佐雜官。
錢老爺運氣不佳,
大挑2次,都沒能輪上,因爲相貌過於醜陋。
吏部的老爺們,
踱着方步,打量着舉人們的相貌,個頭。
凡是那高大英俊,五官端正的,頗有官相的。就點點頭,挑上了。
相貌醜陋,三寸丁樹皮的,就搖搖頭,淘汰掉。
……
很不幸,
錢老爺相貌醜陋,還癡肥,次受傷。
遂絕了念想,回到家鄉,
安心做起了富家翁,開鋪子掙錢。
時不時就咒罵那些以貌取人的吏部混蛋,
還有,
咒罵大挑是有辱斯文。
堂堂舉人老爺們,站一排,靠皮囊吸引人,讓吏部郎官們挑選。
這和女表子有什麼區別?
不過罵人歸罵人,做事歸做事。
錢府後宅娶了5個妻妾,家世普通。
清一色的美貌,高挑,非常端正。
爲了改善下一代的相貌,百年大計。
錢老爺這一輩子是絕望了,但是希望下一代能夠補齊短板。
……
漕幫在蘇州府有兩大派系,
一曰新蘇幫,勢力範圍偏南。
二曰舊蘇幫,是老底子,勢力略大,偏北。
舊蘇幫,冬季的修整地就在望亭鎮郊外。
今年,給了錢老爺30兩銀子租金。
河畔的20畝荒地,就全歸他們搭建窩棚,修補漕船,晾曬漁網了。
平日裡,
舊蘇幫當家的錢二爺,和望亭鎮錢老爺,還是有不少生意來往的。
表面說法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錢字。
實際上,也是因爲錢。
漕幫每次南歸都會夾帶一些緊俏貨物,轉手就放在錢老爺的鋪子裡銷售。
所得銀錢,漕幫4,錢老爺6.
這種模式持續了好久,
直到因爲一個女人,打破了兩家的友好關係。
鎮上,來了一對賣唱雜耍的父女。
老爹拉二胡,沒啥好說的,糟老頭一個。
女兒長得漂亮,端莊。
錢老爺纔看了一眼,就動心了。
把二人將來生的兒子,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錢超潘。
潘安的潘,寓意超過潘安,比潘安還帥。
媒婆上門,很快就搞定了這樁事。
巧了,這女子也姓潘,名賽雲。
妙的很!
……
誰知,
舊蘇幫錢二爺,竟然要來插一槓子。
他不知道咋回事,也看上了這女人。
傳聞,是碼頭的一位算命先生慫恿的。
說錢當家的,命中有官運。
紫微星,貪狼星,北斗七星的說了一大通,反正錢二爺沒聽懂。
他只聽懂了一句,
此女,命格高貴,娶了能逆天改命。
於是,就熱鬧了。
錢二爺,對上錢老爺,都非此女不娶。
從擺酒說和,到互相甩狠話。
地頭蛇士紳錢老爺,當然更佔優勢。
退還了30兩銀子租地費,要求舊蘇幫幾百人趕緊滾蛋。
而且,
還未結清的貨款,也賴了。
屬於精神損失費,畢竟你一個窮撐船的,竟敢和我看上同一個女子,你什麼檔次?
錢老爺人醜,可手辣。
這一下,雙方爆發了衝突。
漕幫弟子的彪悍,組織力,勝過錢府家丁。
從店鋪裡,搶走了貨物。
錢老爺是士紳,當然不能吃這個虧。
一面朝長洲縣衙遞了帖子,一邊發動了鎮子裡的百姓。
趁着漕幫漢子出船賺外快的時候,
一哄而上,以數量壓倒。
把窩棚全部點了,牲畜給宰了。
留守的漕幫婦孺,被打死了2人。
其中一死難婦人的衣裳,還失蹤了。
……
於是,就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
漕幫弟子,頭扎白布,手持棍棒魚叉,殺進了望亭鎮。
錢老爺,
剛從那賣唱女子房中出來,正是豪氣干雲的時候。
醜陋的大臉,面露兇光。
大手一揮:
“給我頂住。”
在鎮子口,雙方上千人,持械對峙。
錢二爺,還存了一絲理智。
漕幫一腳在江湖,一腳在官場,知道清廷的規矩。
隨意聚衆械鬥,沒他的好果子吃。
今天,最好是別打起來。
雙方都好收場,官府也不會多事追究。
他站在陣前,
手持一根包鐵長棍,頗有大將風度。
若是錢老爺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讓出潘賽雲。 他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姍姍來遲的錢老爺,
開口就是:
“你想幹嘛?造反嗎?”
“錢老爺,大師說,潘姑娘命格不一般,我若是娶了他,日後保不齊就有官運。還請您成全。”
實際上,漕幫中人,
混到一個漕運衙門微末小吏的烏紗帽,還是有先例的。
……
不過,
錢二爺的話,深深刺痛了士紳錢老爺。
沒當官,是他心頭的刺。
每到夜深時刻,就扎的他血淋淋,痛不欲生。
於是開啓了惡毒模式:
“就你一個窮撐船的,也想當官兒?”
“我大清朝坐堂的老爺,哪個不是方面大耳,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儀表堂堂,文曲星再世。”
“老爺我堂堂舉人,都不敢妄想做官。”
“再瞧瞧你,赤腳短打,尖嘴猴腮,曬得像個崑崙奴。你踏馬的也配當官?”
“大運河的水,進腦子了?”
錢老爺不愧是讀書種子,口才犀利。
一通語言暴力輸出,望亭鎮百姓士氣大振。
漕幫弟子目瞪口呆,被罵的兩眼噴火。
錢二爺氣的哆嗦,手指着:
“你,你,你~”
士紳錢老爺嘿嘿一笑,把吏部大挑受的窩囊氣,都發出來了,
只覺得渾身舒泰,又補了一刀:
“潘賽雲那妮子,我剛用過了。”
“她說,伺候我這樣的正經士紳老爺,是她的福分。讓你死了這條心,回去找塊豆腐,自己撞死。”
啊,
一聲痛苦憤怒的長嘯,
錢二爺雙目赤紅,大吼一聲:“乾死他們。”
雙方,打成了一團。
……
士紳錢老爺,在家丁的保護下,
退到了高處,興奮的看着。
不時把石塊,往下砸去。
他覺得,今日是人生中最爲暢快的一天。
甚至,比中舉那一天的心情還要暢快。
壓抑在他心頭的陰霾,一掃空。
原來,羞辱人的感覺這麼爽。
難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百年。
做壞人,盡給別人氣受,自己則心情舒坦,沒有鬱氣,活的帶勁,自然長壽。
看到別人的痛苦,自己的幸福就翻倍了。
想通了這一點,錢老爺感覺自己瞬間年輕了十歲,
開心的喊道:
“打,狠狠的打。”
“官兵一會就到,整死漕幫這幫窮鬼。”
“上房揭瓦,砸。”
“一切損失,湯藥費,老爺我賠。”
於是,在遠程打擊的協助下。
原本佔據優勢的漕幫弟子,又退回了原先的戰線。
遠遠的,
傳來了鑼聲,還有旗幟。
官兵到了。
黃文運臉色鐵青,身後是城守營的胡遊擊。
城守營,出動了300人,準備彈壓。
“大人,怎麼辦?”
“放槍,鳴鑼。”
錢老爺,在家丁的簇擁下,第一個來了。
他畢竟也算半個官場中人,知道規矩。
一見面,就長拱手行禮:
“晚生見過府尊青天,我已約束鎮民,不得輕舉妄動,一切都聽府尊大人的吩咐。”
“好,速速退去,放下棍棒。”
“晚生遵命。”
……
黃文運的眼神,惡狠狠的盯向漕幫。
胡遊擊一揮手,
城守營的綠營兵立即包圍了他們,鋼刀在手。
“跪下。”
綠營兵齊刷刷吶喊:“跪下。”
錢當家的想解釋,不過被一個把總攔住,啪啪倆耳光。
“老子讓你跪下,你聾了嗎?”
面對兇狠的官兵,他服軟了。
漕幫全部扔了兵器,原地跪下。
黃文運陰狠的環視了四周:
“漕幫持械上岸,圍攻鎮民,所欲何爲?”
“抓起來,打入大牢。”
錢二爺,還有幾個堂主,被官兵綁了起來。
其餘人剛想阻攔,
立即遭到了城守營兵丁的劈砍,頓時幾個漕幫漢子中刀,倒地哀嚎。
不過,刀下還是有分寸的。
沒有捅,沒有刺。
而是避開了要害,刀傷淺而長,
看着鮮血淋漓,恐怖嚇人,實則死不了人。
只要及時找大夫,止血上藥即可。
城守營畢竟是本地綠營,不是客兵。
在這種事情上,都有個數。
既要平息事端,展現兇狠,讓上官滿意。又不能做的太過火,背後挨人罵。
綠營,難吶。
每一刀,都是學問。
……
黃文運滿意的點點頭:
“城守營令行禁止,胡遊擊練兵有方。”
“謝大人讚賞。”
殊不知,這正是李鬱期待的。
胡遊擊早就知道,李鬱要染指漕幫。
如此天賜良機,他不會錯過。
恰好,狠狠的打壓一下。
漕幫羣龍無首,退回了船上。
接下來,他們該做的就是找門路,籌銀子。
而望亭鎮,也得出血。
士紳錢老爺,早就準備了流水席。
犒賞城守營的官兵,戡亂辛苦。
在自己的宅子裡,又另開了兩桌。
招待黃知府,胡遊擊,本鎮頭臉人物作陪。
另有土特產兩箱。
大的歸知府,小的歸遊擊。
黃文運微微一笑:
“下不爲例。”
“晚生明白。”
一場官司,以漕幫失敗告終了。
黃文運偏袒望亭鎮的理由很充分,
錢老爺是士紳,自己人。
望亭鎮是本地百姓,自己的子民。
漕幫是江湖組織,外來流民,而且是上門挑釁。
事後,錢老爺積極擁護自己,懂規矩。
於情於法,
都該狠狠地打漕幫的板子。
……
錢老爺全勝,在望亭鎮的名聲也是大漲。
順勢,就迎娶了潘賽雲,作爲第五房小妾。
他本想把那個給錢二爺算命的大師找來,仔細詢問此女旺夫是真是假。
沒想到,
那個自稱瞎子的大師,連夜捲了幡,跑路了。
惹下這麼大的麻煩,他怕官府追究。
真相是,
他收了潘賽雲老爹1兩銀子,故意那樣說的。
潘老爹說,是爲了讓女兒嫁個好人家。
製造噱頭。
錢老爺自己也略通易經八卦,相面奇門。
一頓打量,覺得潘賽雲很可能是真的命格旺夫。
從此寵愛有加,這是後話。
卻不知潘賽雲的真實身份,乃是白蓮教座下聖女。
洪教主親自培養的,人彈之一。
至於說,是嫁給漕幫錢二爺,還是望亭士紳錢老爺。
她無所謂的。
反正最終目的,都是佈局控制棋子。
你能說,兩張錢,誰更高尚嗎?
……
她委身在此,目的有二。
一是,藉助錢老爺的名望勢力,爲白蓮教重建蘇州分舵打前站。
二是,試探李鬱的成色。
“老爹,得空多去打聽打聽那位李官人。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接近,不要太刻意了。”
“我曉得。”
洪教主,終於對李鬱產生了濃厚興趣。
因爲,他最看重的一個聖女,折在了清風寨。
而在此之前,
她已經把李鬱涉足火器生意的消息傳回了總壇。
洪教主也派人查詢了死因,
發現了李鬱和韋俊的關係,極有可能是背後慫恿的結果。
原本,
白蓮教衆堂主,是提議刺殺幹掉李鬱的。
不過洪教主心月匈寬廣,覺得還是先接洽試探一下爲好。
籠絡一切可以籠絡的勢力,是他的一貫做法。
因爲,
他驚訝的發現,此人的大嫂竟然就是本教骨幹。
而且據說關係不簡單。
可以推斷,
此人大概率不會是朝廷的鷹犬,很可能是潛在的對朝廷不滿的豪強。
只要李鬱願意賣火器,就是好朋友。
如果願意加入白蓮教,並貢獻出火器技術,
他甚至可以把蘇州府,乃至江南的分舵都交給李鬱,封千歲。
而且,還贈送一羣未污染的聖女。
這麼說吧,
洪教主是個很慷慨的人,對於下屬許諾封官從不吝惜。
有理由懷疑,他認真琢磨過楚漢爭霸的那段歷史,並吸取了劉邦的成功經驗。
……
(本章完)